圖中提及的“學歷很高的海歸，長得很帥，也很勤奮，寫了很多公眾號發文章，還拉了群發紅包讓大家發到朋友圈，很多人點贊，可是硬件產品還是做不出來”的公司創始人幾個月前在微信上找到我，說產品快發布了，想聊聊。他是一個比較知名的“連續創業者”，從內容價值考慮，我欣然應允。于是一個周六早晨，我如約去他們辦公室。

　　約好的十點半，大約十點二十五，我離他辦公室還有幾分鐘的路程，于是在微信上打了招呼，告知大約要遲到五分鐘——交代這個細節是有用意的，我覺得每個人的時間都很寶貴，如果不可避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表現出應有的歉意和盡量把別人的損失減到最低是有必要的。

　　到了他辦公室，坐下，有員工過來招呼我；辦公室人很多，看著是工作日的樣子。

　　“你們今天是正常上班么？”我問。

　　“對啊，我們是6*12。”她答。

　　“干嘛這么拼。”

　　“沒辦法，創業公司，跑得不夠快就會XXXX。”一套市面上常見的關于“互聯網時代唯快不破”的說法。

　　她語氣里似乎是驕傲，但我心里卻是鄙夷，我討厭以拼時間、拼體力為榮的企業文化，也不理解那些為加班而榮的人，他們到底在驕傲什么。

　　她拿了飲料給我，陪我坐下等。我們閑聊，聊了一會兒，無話，問創始人什么時候來，答曰“一會兒到”；大約等了40分鐘，她又去了一個電話問，掛了電話她告訴我說創始人“在樓下”，沒有說因什么事情耽擱了。

　　再過了20分鐘，也就是我等了整整一個小時后，創始人終于來了，互相寒暄了一下，落座，預期中的“不好意思，我剛剛在XXXX”或者“多謝你抽出周末的休息時間”并沒有出現，他只是大大方方地坐下，好像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當然，遲到這種事——和誰的約定可以遲到，和誰的不可以——也是看菜下飯的。

　　他開始說他的理論，做這個產品的起源，捍衛產品合理性的種種證據，這個產品未來會如何搶占市場；他說得很激動，語速很快，停頓很少，我很難插進一句話。他為什么要把句子鋪得那么密？仿佛怕打斷了就撿不起來一樣。

　　我當然也聽得出來，那些東西不是臨時想出來的，而是在心里重復過很多遍——后面我在他給我的宣傳用的PPT以及其他媒體的報道上也看到過。在我看來，只有經不起隨機推敲的邏輯才需要提前想好整段整段的說辭。

　　“沒有戴過XXX（某種電子產品）的年輕人很少吧？大家都戴過，”他問，不等我回答，他重復了一句，“大家都戴過。”

　　說實話，我沒戴過。

　　“雖然現在手機容量很大，但大家都是在線聽音樂，誰還下載到本地啊，是吧。”

　　我的手機上有70首本地歌曲。而且據我所知，我并不是唯一一個。

　　“我這個東西，又酷炫又不貴，比起Beats那種國際大牌便宜了一半以上，如果你需要類似的產品，你肯定會買吧。”

　　1000塊（當時說的是1000左右，現在產品發布了，定價1599），我不會買。

　　這樣的情形在短短一個小時的交談中發生很多次，他提出問題，又自作主張代替我給出答案。他的理論是成套的，他的論據似乎也是充分的，他用一種理論和一種選擇性過濾的論據牢牢構筑成了一道可以支撐他做這個產品的圍墻，把自己圈在里面。他看似在跟我對話，但其實根本沒打算“對話”。

　　“產品發布之后準備怎么推廣？”我問。

　　“就在網上做營銷啊。”

　　“渠道呢，比如京東的合作談妥了么？”

　　“這個不擔心，做這個類型產品的只有我們一家，渠道也沒有別的選擇。”

　　有自信是好事。

　　整個聊天過程里，他唯一打動我的一次是描述“如果我可以只管設計產品不管其他雜事，我會很開心”時臉上的雀躍，那幾秒鐘，他的思緒飄到了那個只有產品的純粹的世界。

　　“你會給我們怎么寫？不如發諜照吧，我們的產品照片還沒有流出過。”

　　“可以啊。”所謂“諜照”這種東西，大家心照不宣吧。

　　“你發完，我們來撕你們，說‘XX網未經允許散布創業公司內部機密’，幾個回合，我們都出名。”他說完這個想法，那個一直在旁邊的市場部的員工也附議。

　　“呵呵，我們沒有這么操作過。這么說吧，我們沒有這個需求。我們為什么要這么做？”聽到這個提議，我有點兒被他們的有趣迷住了。

　　因為問不出什么PPT以外的信息，談話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結束了。

　　就在前幾天，他們開了一個盛大的發布會發布了“全世界第一款頭機”。

　　（截了@性感玉米的一張舊圖，可以代表一部分人對這類產品的心聲）

　　發布產品的當天，有人在朋友圈評論說雖然不看好這個產品形態，但只要有這個連續創業的勁兒在，一定會折騰出什么東西來的，但我卻持完全相反的觀點——一個所謂“連續創業者”，之前的幾次創業經歷都稱不上成功，他現在的狀態像極了一個輸了錢想回本的賭徒，投入的籌碼越多，就越不甘心退出賭局。他最應該做的，是斷開這種連續創業的狀態。

　　說到這里，你們已經知道我說的是誰了吧。

　　P.S.：很久以前的采訪手記，之所以沒發出來是怕有對創業者不友好之嫌，但其實創業也不是天然正義，該質疑的還是要質疑。

　　況且，我們對認真做產品的創業者一向很友好，我們的創業報道欄目“先鋒志”發掘了很多項目的閃光點。目前我們正在發起一個2015年度最具創新價值的項目的評選活動“硬創100”。如果注意力是一種生產力的話，我們想把這種生產力給予真正值得關注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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