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財經故事薈,作者丨凝雨,編輯丨陳紀英
近來,關于“躺平”的話題甚囂塵上,有人說“躺平是慢性自殺”,也有人說“內卷才是送人頭”;有人問“躺平的未來在哪里?”,也有人反問“不躺平的未來在哪里?”;有人認為“躺平造就垮掉的一代”,也有人認為“躺平標志著部分中青年思想的解放與崛起”;有人嘴上喊著躺平、私下賣力內卷,也有人生來就躺贏,以毫不費力的姿勢躺平……
當90后、95后的年輕人開始動不動躺平時,“35歲+”的“中年人”卻拒絕躺平。
他們其中一些人身處困境,因為年齡問題求職受挫、創業未成,對于年輕人口口聲聲批判的“內卷”機會,羨慕不已,“沒想到我竟然成為職場上挑來揀去的殘次品”,哀嘆“難道年齡就是原罪?!”
而另一部分“35歲+”的的所謂“中年人”,選擇了兢兢業業的創業。
躺平與奮斗,不同代際的共性選擇,其實不是偶然,正如鄭重所說,“我們上一代,尋求溫飽是常態;我們這一代,讀書應試是常態;我們下一代,追求自由是常態”,他理解“躺平”,但拒絕“躺尸”。
就地躺平是自由,拒絕躺平是態度,畢竟,躺平容易,躺贏很難。
金超,46歲,前創業公司高管
“淪為”職場上挑來揀去的“殘次品”,經過大半年,金超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35歲是鄙視線,45歲算生死線,人家一看我簡歷46歲,連面試機會都不給我”。
前段,一位48歲的上海前外企高管,求職不成給政府寫信的案例,讓他很有同感,“中年人現在處于鄙視鏈的最下游,一點兒地位都沒有,年齡就是原罪”。
金超的經歷不是個案,招聘網站去年發布的一份問卷調查顯示,2020年,在35歲以上的求職者中,有近一半因收入下降而從中高收入群體降至低收入群體。
失業這件事兒,他不敢讓妻子和上初中的兒子知道,每天按時提著電腦出門,他溜到一家偏僻的茶館,找個角落,一坐就是一天。
逢到發工資的日子,他就欺騙妻子,“現在數字貨幣行情好,我都買了比特幣了”。
假裝忙碌的生活,讓他恐慌又絕望,“年輕人還想躺平,我連內卷的機會都沒有”。
畢業于上世紀末本世紀初,擁有本碩雙985教育背景、“技術+管理”復合學歷的金超,堪稱那個年代的天之驕子。
縱觀其工作履歷,網絡工程師、咨詢顧問、頻道總監、總經理助理、投融資高級經理……還手握一批硬核證書,無論哪個標簽,放在人才市場上,似乎都很拿得出手。
他最近一次、也是職業生涯最長的一份工作,是在某民營高科技企業擔任高管,曾于公司危難之際,以負責融資的高管身份,幫助企業拿到了風投的重金押注……
金超如此拼命,是期待有一天公司能夠敲鐘上市,他也能變現期權,實現財務自由。
然而,就在去年,疫情沖擊波之下,公司資金鏈瀕臨斷裂,創始人要求他盡快找到融資,然而,這一次,沒有風投愿意救場,他也被辭退了。
此時,他已年近知命之年,但不敢躺平——妻子是全職主婦,讀初中的兒子一年花費20多萬,家里開銷如今全靠存款支撐,但他不能坐吃山空。
剛離職時,他一度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大志難抒,曾考慮自己創業。然而現實很骨感,遍訪朋友、同學、同事,無人看好,也沒人愿意成為他的合伙人和工作伙伴,更拉不來任何投資。
曾經投資過他前東家的投資人委婉的表示,“你這個年紀,上有老下有小,創業的風險你承擔不起,而且精力上也不拼不過年輕人”。
創業未成,他轉而求職,一度也是自信滿滿,自己手握一堆證書,還曾擔任公司高管,再找工作應該不難。最初,他要求的年薪是60萬,但熬了三個月,簡歷無人問津,求職無人回應。
慌亂的金超找到朋友介紹的獵頭,但對方一看他的年紀,搖搖頭說,“您這個年齡,可能機會不多”。
彷徨了幾個月之后,他的期望薪資一降再降,如今低到了月薪10K-15K,在北京,這個薪資要求甚至低于一些應屆畢業生,但即便如此,也僅僅只有一家新媒體公司,回應了他的應聘需求。
這一次,金超不敢再挑挑揀揀,他近乎乞求地表示,“請您相信我的實力和專業,我可以接受試用幾個月,兼職也行”。
“成功之前,老了之后,才華和專業等于狗屎”,金超憤憤不平。他對于年輕人的躺平一點不理解,“年輕人躺平,大概是沒有方向感,有了方向感,就不會躺平了,我哪怕失業了,都不敢躺平。”
PC,36歲,創業者
不會滑雪的牛仔不是一個好詩人。在PC的朋友圈,草場牧馬、山畔露營、崇禮飛雪成了日常,生活褪去煙火氣,清凈得仿佛只有詩和遠方……
所有人都以為他過上了“躺平”的生活。
其實,他每天夜里12點睡,早上6點就醒,“從來睡不了懶覺,因為有些焦慮”。
PC曾就職于互聯網大廠,辭職后,8年內連續4次創業,從郵件APP,到技術服務公司,再到撲克教育公司,用他的話說,“順啥心,做不下去了,一個個退出關門,然后找新方向新項目做下一個”。
至于創業受挫時是否想過“躺平”,PC表示,主觀上肯定想休息調整,但客觀上停不下來,一是創業者心態的慣性使然,二是自己也要通過工作生存。
至于是否后悔放棄高薪穩定的程序員工作,他說不后悔,因為不管物質上收益如何,創業所帶來的個人眼界的開闊是難能可貴的。
溯源其創業心態,他覺得一方面要歸功于中國創投圈對嘗試的鼓勵及失敗的寬容,“我的創業資金多來自投資人,不會賣房或自己負債創業,創投圈也從來不鄙視失敗”。
另一方面或許和他的原生家庭不無關系,“從小到大,爸媽對我的選擇基本都不支持也不反對,而是讓我自己做決定。另外,他們都是國企員工,物質上完全自給自足,我也沒有后顧之憂。”
即便看似“歲月靜好”的現在,他也仍在創業——“熱雪SnowFever”,一個主做雪圈消費指南的平臺。
“創業怎么會不忙呢?找人、找錢、找方向,還要搞創作,做KOL,給公司帶流量……流量多貴啊,創業多內卷啊”,PC自嘲。
“但大家不覺得,只會朋友圈識人,覺得我天天在玩。本來你們想找個人聊聊躺平,結果發現找了一個特別辛苦的人。”
問起他對躺平的看法,“我想說躺平是個人自由,沒人攔著,家底兒殷實就可勁兒躺唄,但別出來帶節奏吧,那些帶節奏的人,那么努力在做內容賺點擊呢,多不躺平啊。”
“財富自由”后可以躺平嗎?PC不認同,“追求財務自由帶來心靈自由的過程,就像西西弗斯的懲罰,等哪天這個目標到了,就想下一個,又不自由了。”
Alice,40歲,前資深外貿經理
Alice最初供職于某世界500強貿易公司,擁有十幾年外貿經驗,在行業內頗負盛名,曾是獵頭們乃至公司高管爭相圍獵的人才。
一次偶然機會,一家外企通過獵頭向她拋出橄欖枝,以“可以自己組建團隊、開發新產品、高于原單位的優厚報酬”等極具誠意的條件求賢成功。
起初很順利,Alice非常認可和享受自己的工作,然而就在她躊躇滿志打算大干一場時,疫情不期而至,整個外貿行業遭受重創,她所在的公司也不例外。
公司資產重組后,對組織架構也進行了調整,新開發的部門被裁掉,Alice被迫轉崗到其他部門。
“新的崗位已經完全偏離了我來這里的初衷,所以哪怕我可以拿著高薪混到退休,但還是不愿意接下來就這么渾渾噩噩的躺平,感覺自己的人生白活了。”
于是她選擇裸辭,對于這個決定,家人很支持她,“我先生是上海本地人,家里經濟條件還可以,而且我一直賺錢自己花,也沒有花過他的錢,所以現在的狀況是他來養家,我花我自己的積蓄,目前還沒有壓力”。
但同事都覺得惋惜,因為這家公司的薪水在上海頗有競爭力,“包括國外的同事也覺得很遺憾,但還是理解我的決定”。
剛辭職后的前兩個月,Alice在家躺平休息,“感覺特別放松”。
“躺平”到第三個月,身心倍感空虛,她開始找工作,本想依托過去的工作經驗,管理和業務一起抓,然而萬萬沒想到,“我在人才市場,只能被挑挑揀揀,甚至一個普通的業務經理都對我品頭論足、挑三揀四,薪水也大打折扣。想當年,都是公司董事長和總裁三番四次打電話來挖我,這個落差太大了。”
受到打擊后,她所幸拋開一切出去旅行,西雙版納、大理、麗江古城、云臺山、五臺山、太山、平遙古城……她游遍了大半個中國。
然而青山、綠水、林海、古鎮并沒能治愈她,“其實沒放松,因為心里有事,總覺得還是要去工作的。”不過她也沒有再投簡歷,目前比較佛系,坐等獵頭提供坑位。
由于收入銳減,Alice試圖降低消費,目標是從過去月消費兩三萬,降到三千以下。
化妝品用一套下來只有幾百塊的薇諾娜;剛好在減肥,吃飯壓縮到中午一頓,并且盡量自己做,早晨一杯芝麻糊,晚飯不吃正好省錢;衣服以前直接買MAXMARA,現在買ZARA都要再三考慮。
“短時間驟然改變消費習慣真的很痛苦,我最近退貨率明顯高了很多,總是習慣性下單,然后清醒后又去退貨”。
比起這些,躺平后最讓她難過的是人際關系,“裸辭后最大的感受不是沒錢了,而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從前無比熱情搶著要見她的供應商不見了;以前單位處得不錯的同事再聯系時也很冷淡……“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躺平就像一次大浪淘沙,讓她嘗盡人情冷暖的同時,經歷了一場人脈圈的大清洗。
“目前繼續躺平中,我覺得我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平靜,沒有快樂,沒有抑郁,穆罕默德為信徒表演移山倒海時說,‘大山既然不過來,那么只有我過去了’。既然無力改變環境,那么就改變自己,就像我始終找不到滿意的工作,不是我找不到,而是我放不下過去。我渡我自己,何時可以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鄭重,36歲,前互聯網大廠員工
鄭重,一位身份證是重慶號段,開著京牌車在杭州上班的深圳人。
曾踩著互聯網的紅利,入職阿里巴巴集團,負責某事業群的市場公關。剛入職時,該事業群發展迅猛,他也如魚得水,入職即P7(專家崗)、1年后晉升P8(高級專家崗)。
然而,就在鄭重兢兢業業等待再次跨越時,所在的事業群降級為事業部,他也被迫轉崗到其他部門。
至此,36歲的鄭重,不可避免地和大多數中年人一樣,遭遇到了職業瓶頸期。
不久,陪伴了鄭重10年的狗狗,也在他端午節加班時去世,傷心遺憾之余,他開始反思自己。
此前,他曾自駕跑遍中國內地所有省份,也曾和妻子一起踏足過全球五大洲,“我在旅行中目標感很強、甚至偶爾會有點瘋狂”。
洞察到自己的摯愛是旅游后,他很快辭了職,并計劃以兩年為期,開啟了旁人眼中環游世界的“躺平”之旅。
一方面,這些年的積蓄足以支撐他開啟這個“兩年計劃”,其次,辭職后即便少了工資收益,但投資收益仍在持續補給中;另一方面,妻子和家人也非常支持他辭職去“尋找自己”。
鄭重的妻子及家人創業多年,在他們看來,所謂的P8職級“不值一提”,本質上就是個“打工人”罷了。家人鼓勵他自我實現,充分釋放,尋求更多的可能性,只有這樣才能言傳身教,帶動下一代從小發現和跟隨自己的興趣。
離職后,鄭重自駕95天行程30000公里,把很多人心心念念的川藏線、滇藏線、新藏線、青藏線一次性走完。
也正是這次旅行,讓他清醒地認識到,“當你對于一件事情充滿興趣而不只是把它作為職業的時候,你所具有的能量超乎想象。”
當他自駕前往40冰川時——一座海拔5000米以上,地處中國和不丹邊境40號界碑,在百度、高德、騰訊等國內地圖APP上找不到定位的大型可接觸冰川,他所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高寒缺氧,而是壓根就沒有路。
“如果去往40冰川是我在職場中接到的一個任務,我會用一萬個理由反駁老板去不了,沒有路、不安全……可當40冰川變成了心向往之的目的地,我不想聽到任何人跟我說沒有路、不安全等等,我只關心怎么能去。”
為難之際,他偶然翻看到過去戈壁徒步的照片,猛然間想起當初用APP記錄軌跡,靈機一動找到了突破口:通過專業的軌跡APP,找到別人上傳的自駕軌跡,并使用衛星地圖離線導航。
最終,他如愿成功抵達了這座人跡罕至的神秘冰川。
大概,一個人在從事畢生摯愛時,才會閃閃發光。
“你閑下來了,會有精力去發掘機會,也會有機會主動找上你”。有朋友邀請他參與文史類自媒體;前客戶拉他一起創業;也有大企業以優厚的待遇邀他重返職場……
“疫情之下,國外的旅行計劃難以推進,所以我并不排斥機會,但也不著急,也想觀望一下,找到自己足夠喜歡、可以自我驅動的事情。”
對于躺平,他認為是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生活水平的提高及社會福利保障制度的完善讓人們不再囿于溫飽問題,而更關注于自身感受。物質利益不再能有效驅動年輕人們心甘情愿地996、007,而更加注重生活品質和情感體驗。
“這至少不是一件壞事,可能大家對它的理解不一;我們上一代,尋求溫飽是常態;我們這一代,讀書應試是常態;我們下一代,追求自由是常態。”
“但我絕不贊同精神世界與物質基礎的嚴重脫節,比如生存問題都不能解決的情況下就拒絕工作或者窮游,那不是’躺平’,而是’躺尸’。”
注:文中金超、 Alice為化名,部分圖片由受訪者PC、鄭重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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