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首席人物觀,作者丨塵埃,編輯丨尹磊
他們和上班族看起來別無二致,甚至連家人都不知道他們除了公司,還有別的目的地。當他們穿梭于早高峰,抵達圖書館,你可能大概猜出了打工人中間另一個秘密的群體——假裝上班的失業人群。
當年輕人訴求的“躺平”真正變成了“失業”,就不再是一個輕率的玩笑,至少在主流的奮斗觀念里,在城市的交際圈子中,失業意味著面子、票子、房子……物質的流失。
2021年的應屆畢業生達到了909萬,這是一個逐年上升的數字,去年是874萬,前年是834萬。他們正在嵌入這個擁擠的社會,人才的一部分替代不可避免,大廠受困于996和大小周,但多數人知道那里的機會意味著什么,更多人義無反顧地卷進去,難以統計數量的一批“倒霉蛋”從里面擠出來。
失業的年輕人和中年人,藏到圖書館里,安靜且適合充電,到處都是書籍,他們可以找到無數個理由形容憩息這里的好處,連刷抖音都好像有了正能量。
打工人們在工作日在這里出沒,大體知道彼此的處境,都是職場失意的人,在事業的谷底相遇,不問在哪高就,只是各自過來喘口氣。
直到現在,每次去圖書館,我還是會想起那一段失業的時期,而且到現在我也沒跟家人和朋友說過那時候的事。
2019年前后,國內的互聯網金融經歷過一波轟轟烈烈的“雷潮”。我所在的那家平臺,撐過了2018年,不過2019年秋季的一個周日,經偵警察上門給我們貼了封條,幾個加班的同事也被帶走,接受例行調查。
我是在立案之前就被裁了,當時很失落,但立案時又覺得慶幸,否則我也會被帶進去“喝茶”。
但失業的壓力很快替代了所有情緒。
離開公司我就四處投簡歷,因為找工作一般也是找同行,但同行全倒了,所以一直也沒有找到,從沒料想到失業的日子會這么漫長,所以我根本沒告訴家人。
而且家里的房子小,我和太太、女兒還有岳父母一起住一個70來平的小兩房,過去早出晚歸,不太打照面,但失業后如果天天待在家里,他們也許會表面上安慰你,但心里是不是瞧不起你,你是不知道的。
所以我每天照常在上班時間出門,躲進附近的星巴克,叫一杯咖啡,坐一上午,刷刷手機、投投簡歷、看看行業新聞,中午吃一頓簡餐,下午再來一杯。平均下來一天要花100塊左右。
但這樣產生的日常開銷,也逐漸給我帶來了壓力。原來有收入的時候沒覺得貴,但現在沒收入,花一分少一分,花錢會讓我有負罪感。
我必須得換個地方。
偶然發現了社區圖書館,有空調、有WIFI、有熱水,更重要的是——免費。書是最不缺的,小說一大把。每天節省了兩杯咖啡的錢,開銷顯著下降。
看了好多原來一直沒空看的小說,但這種愉悅感逐漸消失,緊迫感隨之而來,我再次去網上查閱工作相關的信息,一個月下來,老同事們另謀高就的消息陸續傳來,但我依然沒有找到工作。
我太老了,35歲是職場的一道坎,而我已經37歲了。
同樣的簡歷,幾年前我發出去至少還有面試,但現在很少有人問津,我開始每天都在心里念叨:神呀,給我個被996、PUA的機會吧。
泡圖書館的時候,我看到好幾個人幾乎天天來,30~40歲樣子,他們可能是自由職業,或者跟我一樣,沒有工作。
沒有任何理由讓我在圖書館里一直耗下去。
我在網上買了一套關于大數據的教程,每天固定上兩節課,然后對照每一家要投的公司,專門制作一份簡歷,附上一封自薦信。
斗志燃燒起來了,但這不代表一定會有回報。在圖書館熬到第二個月,我心態有點壞了,我投的大廠沒有一個要我的,找我面試的只有小公司,希望我干的也是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數據審核,待遇也很低。
但每次拒絕小公司,我又會后悔,至少“騎驢找馬”先湊合下。每個月的房貸擺在那里,拖得越久,我的選擇權其實就越少。我開始琢磨在找到工作前,注冊一個滴滴司機,要是再找不到,我就去跑車掙點錢,到那時,我也必須跟太太坦白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一個老同事內推我去了一家智能家居企業,做資深數據分析師,我拿出原來分析貸款客戶資質的十八般武藝,把他們的產品分析得明明白白,前后面試了三次,終于拿到了這個崗位,雖然薪水比過去低了大概四分之一,但這個工作屬于傳統制造業,沒有任何風險,跟互聯網企業比起來,加班少,收入穩。
穩定是我現在最需要的。
2020年疫情來的時候,我其實捏了把汗,如果我2019年底都沒找到工作,可能去年一年都找不到了,那是我不敢想象的。
拿到新公司的Offer之后,我跟太太說,我換工作了,她覺得挺好。
但在新工作之前,躲在圖書館的那兩個月,我和她從來都沒有說過。
每一次聽到人說羅永浩是“行業冥燈”,我都想說,我也是呀。
羅永浩是連續創業者,我是連續失業者,相同的是干一行倒一行,我承認能力有點問題,但運氣也是真的背。
每次失業,圖書館就是我的避難所,那里面除了小孩和老人,真正去看書的人其實不多,考研和考資格證的倒是不少,我喜歡在里面觀察他們,他們各行各業都有,但可能都沒有我這么跨界。
大概從2014年前開始,我的每份工作都不得善終,之前都是我辭工作,每次都能無縫銜接,但14年之后就是被工作辭。
失業、泡圖書館、跨界求職——這幾乎是我這幾年最主要的生活軌跡。
那一年我還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市場推廣,從懷孕的時候就不招待見,因為公司里同時出現了6個孕婦,老板私下告訴行政,以后盡量不要招女的了。
孕期公司沒有辦法,等我生完娃回來,部門都沒了,本來市場推廣部跟銷售部是獨立的兩個部門,現在整個變成了銷售部門的一部分,要求我們都搬到銷售那邊辦公,而我司銷售都是電話銷售,每天都在哇啦哇啦的打電話賣會員,吵得人腦殼發昏。
只聽還不夠,公司很快要求我也打銷售電話,有業績考核,完不成就要扣工資。我當時還在哺乳期,每天被搞的很壓抑,最后接受N+1賠款離職了。
離職后我打算轉型電商,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在圖書館看關于電商的書籍,而且專門投電商企業的職位,過了一個多月果然成功了,對方公司并不大,老板是國企出來創業干電商的,專門做戶外用品電商,比如帳篷沖鋒衣之類的,已經做到了天貓細分品類的TOP10,看起來很有前途。
我自認為找到了好地方,每天工作的很賣力,可惜這個老板太有理想了,不滿足于開店,還要搞O2O加盟,準備發展戶外領隊開微店銷售戶外產品,為此還成立了技術部開發App,商務部到處找戶外俱樂部拓展。
干這些都沒問題,問題是他沒錢,而為了加快融資,他接受了對賭,結果很不幸,他輸了,公司倒在了O2O的浪潮中。
然后我就又失業了,因為家里太吵,我依然選擇了去圖書館“避難”。
這一次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圖書館充電的過程中,我被此前服務過的一家客戶看上了,他們是做P2P的,這行業現在看罪不可赦,但15、16年還是很正面,到處都在講互聯網金融創新,央視都在打廣告,于是我樂呵呵的又去了,還是做市場推廣,經常參加和舉辦各種峰會,看起來蠻風光的。
這次干的比較長久,一直做到了18年, P2P“雷潮”之下,我干的那家倒是沒“雷”,但是根據政策要全面退出,不干了,曾經的幾千家P2P公司,都灰飛煙滅。
于是我又又又失業了,只好繼續去找了曾經的老相識——圖書館,因為干P2P的時候,我開始和很多媒體有接觸,發現他們的財經記者寫金融稿件往往并不專業,有時還會找我探討,然后有家媒體剛好要招互金條線的記者,一切都是剛剛好。
媒體記者有個好處,就是不坐班,所以圖書館又成了我辦公的地方,除了外出采訪開會,我很多稿件都是在圖書館完成的。
但這么多年下來,我逐漸有了“行業冥燈”的屬性,就是在我到了那家媒體后,先是因為發稿問題他們被網信辦下架了,后來又因為平臺上有大V薦股,他們很多的付費業務又被叫停了。
我估摸著自己又要在圖書館蟄伏了,這么多年交的稅,如果其中有給到圖書館的,那我還真的交的不冤。
蛋殼暴雷的時候,我正好沒有工作,房東每天跑到家里來想把我們耗走,無奈之下,我跑到圖書館避了幾天,但我的生活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出現了轉機。
去年年初,疫情大爆發,我處在疫情最嚴重的湖北,一直封鎖到4月份才回到上海。回來的過程也不順利,回到公司上班,好像也事事不順。
我工作的那家電商代運營公司,其實并沒有受疫情太大影響,快遞恢復后,還創了新高。我在湖北的時候也堅持每天線上工作,公司一直沒說什么,但年終獎拖到了5月份才發,數額也比之前講的差了好多。
如果公司受疫情影響,賠錢了,那縮水我可以理解,但明明還多賺了,憑啥還要扣錢。跟領導爭執沒有結果后,我一氣之下辭職了。
剛開始是想休息一下,然后再找個新工作,我93年的,還不是互聯網公司的嫌棄對象。每天醒了投投簡歷,出去跟朋友約飯,偶爾干個兼職賺點生活費,還是蠻逍遙的。
但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要塞牙,我住的蛋殼長租公寓,當初為了優惠付了一整年的房租,而且沒用租金貸,但房子還沒住完,房東就想催我們搬出去。他也沒來硬的,就是天天來家里,往沙發上一坐就不走了,打算把我們耗走,要不就是逼我們去找蛋殼,再催蛋殼給他打錢。
我住的是個三室,另外兩間房的都是996程序員,一天到晚不在家,所以房東每次來就只有我在,天天絮絮叨叨的,我沒法在家待,就想到了去圖書館避兩天。
結果一去就喜歡上了,那地方非常正能量,每個人都專心的看書、用電腦,你自己都不好意思刷抖音、快手或者吃零食什么的。
我在那除了找工作還看了不少行業書和網站,就在那一段時間,我發現了一個新的商業機會,叫無貨源電商,就是我在淘寶或者拼多多等平臺開店,但自己不需要有產品或倉庫,而是直接幫廠家做代運營,我賣掉了貨,廠家直接發貨,中間的差價就是我的。
這個生意我之前一直知道,但忙著上班沒做,電商那一套我玩得很熟,就直接找了我們之前的客戶,做他的線上代理。我自己去做投放引流,折騰兩個月后,發現收入比我之前上班都高,這還找什么工作呀。
既然不找工作自己創業了,就沒必要一直待在上海,所以房子到期之后,我直接回湖北老家了,除了之前的老客戶,我還打算在湖北找幾家線下工廠,給他們做線上代運營,今年我的投放重點都放在了拼多多上,因為更適合我那些低價走量的產品。
回湖北后,找圖書館就沒上海那么方便了,于是我又切換回居家辦公模式,感覺效率還沒在圖書館高,而且餓得特別快,老想著吃東西。最近把房子換到了一個大學附近,就為了有空的時候去泡在他們的圖書館里。
每天到圖書館炒股,是不是有點荒誕,但我每天都這么干的。
畢業后我就在一家美資企業做財務,業余炒股、炒外匯,直到2017年發現我投資的收益是超過工資的,就放心的裸辭了。
當時我每天在家,一邊自己做外匯,一邊給一家外匯管理平臺做代理——代客理財。但炒外匯是個晝夜顛倒的活,而且遇到了騙子平臺,一段時間下來,我賠錢還賠身體,損失慘重。
2018年我痛定思痛,開始把重心轉移到A股和基金上來。因為有財務功底,選股我一般會看它的財務三張表,看他的利潤、現金流、負債情況,還會分析它的競爭對手以及行業政策,這兩年抓對了兩波行情,一波是豬概念股,買了“豬茅”牧原股份,還有一波白酒,我不但自己買了茅臺和山西汾酒的股票,還重倉了張坤的基金,所以從18年到現在收益非常好。
我原來也是在家干的,但有段時間爸媽從老家來看我,在老人眼里,自己在家炒股不上班肯定是不務正業的,所以他們在的時候,我到點就背著雙肩包出來,找個圖書館進去看盤,發現那里很安靜,適合做分析,圖書館離我家開車五分鐘,徒步也就20分鐘。后來父母回去了,但我愛去圖書館的習慣已經養成了。
開盤時間我并不是一直都在盯盤,也就偶爾看下,畢竟還是要價值投資的。有時我還會寫點分析稿,我的稿子一般是發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和雪球號上。因為研究范圍小眾,所以公號粉絲并不多,但雪球上有一些長期的追隨者,有幾個一個城市的還在線下約過飯。
未來,我是希望能成為馮柳那樣的私募大拿,現在每天的研究都是在積累吧。
我覺得圖書館這樣的公益設施是一個城市對中下層人民的最大福利,比如在上海,恒隆、太古匯可能你天天經過,跟你都沒什么關系,但圖書館里任何一個人都會得到尊重,都有平等進入的權利,包括失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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