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財經無忌,作者 | 小象冒冒
你也許在《了不起的蓋茨比》里見過美國爵士時代里瘋狂的享樂主義,可即便如此,在許多人眼中,與上個世紀80年代的日本相比,那也只是小巫見大巫。
1987年之后的4年是日本經濟最輝煌的年代,經濟連續51月的高速增長,有賴于消費引擎聲浪轟鳴作響。日本政府在1989年推出了消費稅,但絲毫沒能放緩人們花錢的欲望。代表著精英生活的高爾夫球,一躍成為了全民運動。就連普通公司里的小職員都忙著辦會員卡、練習揮桿。彼時,有廠商推出鑲鉆球桿三件套,售價1億日元,沒想到,3天內,發售的650套球桿一搶而空。
1991年,日本成為了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戴安娜王妃數次訪日,在數萬民眾涌上街頭圍觀王妃的同時,王妃同款的墊肩夾克,一躍成為奢侈品店的爆款。
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成為了東京銀座另一種炙手可熱的“商品”。想在六本木吸引她們,豐田SOARER保底,大奔最管用。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們因此熱衷貸款買車,哪怕利息高達50%。日本第一批月光族誕生——人均6張信用卡在手的日本,1991年的金融消費總值高達1.7兆日元。
這洶涌的潮聲,直到1991年才逐漸放平。隨著經濟泡沫的破碎,日本百業俱廢,但是消費習慣仍然以慣性前進,消費貸一路狂飆。1992年,泡沫破碎的隔年,日本最負盛名的放貸企業武富士,在新宿地鐵站邊興修了新的總部大樓。
大廈頂部,圓錢方孔,像是錢幣,又像是一只凝望著東京的發光的眼睛。
武富士創始人武井保雄,就站在幕墻后面俯視眾生。彼時,在《Times》封面,日本券商,正騎著火箭飛向天空。
1974年,武井保雄的武富士正式進入人們的視野。武富士外號“日元商店”。“日元”在這里的意思是商品,透支未來去消費,在畸形的企業文化里被放大為一種美德。日本銀行領導放話:
?過去,你們的任務是儲蓄;現在,請拼命貸款。
80年代,銀行員工背上一年放貸一億的KPI。崇尚超前消費的“剎那主義”流行全國,在斐濟和巴厘島,遍地都是等排婚紗照的日本人。武富士在街邊放了許多臺無人簽約機,貸款和取款一樣簡單。沒有人的時候,那些浸泡在夜色中的機器,每隔幾秒鐘,屏幕就會亮一下。
中央的彩色屏幕里,女星細川直美唱到:“我最喜歡閃耀的你。”
與閃耀屏幕相伴的,是高達4.5%的失業率和普遍下降的薪資。1991年到2000年,被日本人稱為失去的十年。失去的十年間,日本個人消費占GDP比重超一半,欲望和實力中的中空地帶,消費貸,這塊刷子上的海綿,被越擠越扁。
而另一面,1998年12月,武富士在東京上市。次年,武井保雄壓過孫正義,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首富。
令這位首富預感確不能承認的是,當壞賬悄然間攀升;當賣血、賣腎成為催收電話里的關鍵詞;當許多奮斗的上班族流浪街頭,他的摩天大樓的崩塌,再也不可遏制了。
2002年,一位在武富士貸款超1000萬日元的出租車司機,帶著油桶闖入了門店。大火最終燒死5人,燒傷4人。2006年,武井保雄因為非法竊聽被抓。
同年,日本最高法院規定,所有消費金融年利率必須在20%以內,貸款額不得超過年收入三分之一。規定還要求,退還以前超收的利息——這意味著武富士便要向約200萬人,退還240億美元。
隨著消費貸大刀闊斧改革的到來,許多而今聽來不可思議的故事,終于飄散在了風中。比如,每天身旁圍攏著雄赳赳的年輕人,被大聲喊著“爸爸”的大亨武井保雄。比如,總是在沉默中忽然停住的東京地鐵中央線。
在一個工資無法解決戶口,只能仰仗消費貸的年代,跳軌事件就像是90年代風靡的動畫《名偵探柯南》里的兇案一樣,稀松平常。
這是21世紀第二個十年的中國。2020年,消費貸在這片大陸上的年齡不足7歲。
2014年,被認為是中國互聯網消費貸的元年。當年,京東有了白條,螞蟻有了花唄。在此基礎上,現金借貸產品京東金條和螞蟻借唄又相繼出現。
據京東數科和螞蟻集團招股書顯示,這兩家公司的消費貸業務有超過4億用戶。
除了巨頭,還有無數的小額貸款公司。據央行數據,截至2020年6月,全國共有7333家小額貸款公司,貸款余額8841億元。另一個數據是:2015年我國居民杠桿率是39.9%,而到了2020年6月后,已達到了59.7%。
中銀研究指出,杠桿率上升的第二大要素,就是新消費金融的野蠻生長。
根據頭豹研究院發布的2018年相關數據,互聯網金融平臺市場份額為37.2%,占據首位;傳統商業銀行憑借資本金優勢,市場份額為13.7%,占據第二位;網貸平臺、消費金融公司和垂直分期平臺的市場份額分別是9.6%、9.4%和8.3%。
手握上億用戶的流量巨頭們不約而同地看重了金融。不管是哪一家網貸公司,都習慣用獲得現金后的“美好生活”去掩蓋借錢帶來的開支壓力和道德壓力。教導消費者要學會花錢,成為了互聯網企業們必備的產品邏輯。
在他們的“引導”下,中國的年輕人確已形成了超前消費習慣。一份《2019年中國年輕人負債狀況報告》顯示,全國接近2億90后中,只有13.4%的年輕人沒有負債,有86.6%接觸過信貸產品的90后,負債率是41.75%。
融360也曾公布數據,中國使用消費貸款的人數中,近半數都是90后,在亞洲同齡人中排名第一。這批90后中,包含那個在青島自殺的、河南某經濟學院的男孩兒、也包括那位在窗臺縱身一躍的21歲山西女孩兒。
螞蟻集團此前公布的招股書顯示,以花唄和借唄為主營業務的微貸科技平臺,2020年上半年實現營收285.86億元,創造了四成營收。
消費貸能擴大內需,加速財富源泉流動的進程。作為工具,它并無過錯可言。
但是,以利益為驅動,沒有互聯網金融平臺,愿意真正講解它背后的意義。換句話說,即便有人真的讀完《消費貸須知》、讀完法律條文、看懂警示廣告,即便他們跳過誘惑力十足的宣傳片,也沒有人教授最核心的借貸群體,如何生活:在網絡工具上,90后、95后是比任何前輩都高明的深度用戶;但是在處歷世事、反饋壓力上,他們是人間實實在在的菜鳥,初學者。
互聯網,也實實在在改變了貨幣在我們手中流通的方式。過去,能談得上超前消費只有車子和房子,日常消費很難加杠桿。但透過互聯網金融,通過精準匹配和法律迂回,就能讓我們手里的閑錢,毫不費力地加入到經濟循環。
而另一方面,社交關系軟件架設的新型關系鏈,推動著超前消費的加深。中國人諱談收入,卻重視消費的心理暗示。
據麥肯錫2020年4月的數據,中國貢獻了全球奢侈品消費的三分之一,其中28%由90后包辦——朋友圈的攀比眼神是高消費的重要推手。
畢竟,相比于長期有價值的事情,大部分年輕人,會更愿意尋求短期欲望的滿足。
實際上,我們中的年輕人“窮”的嚇人。不妨看看這兩組數據:
一組數據是“平均收入”。2019年,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收入分配研究院隨機抽取7萬份樣本,推算出月收入1000元以下的有5.47億人,1000-1090元的是5250萬人,1090-2000元的有3.64億人。
這10億人,在任何二線以上城市,可以說生活都成問題。他們憑什么借錢?他們,又去哪兒找錢還?
另一組數據。關于中國“零工”的數量。根據2020年政府的公開數據,國內零工經濟,容納了2億人就業。
這2億人的生活狀態,就如羅振宇口中“U盤”,可以自由地接入組織。隨著本地生活等平臺經濟的滲透,他們接一單掙一單的錢,沒有儲蓄和預算,更沒有社保的概念。
他們的生活,可以用兩個字概括——“窮忙”。打零工看似時間自由,但其實質是無止盡地奔忙,沒有扎根城市的可能性。
我們再把目光移到上世紀90年代末的日本。彼時日本自殺數據快速上升,金融部門的數據則顯示幾大消費貸款公司客戶占自殺人數的25.5%。一個叫做齋藤茂男的記者寫了一本書,叫做《飽食窮民》——寥寥四個字,寫盡一代人的哀愁。
他在書中說:
一方面,“刺激欲望的宣傳像洪水一樣席卷,我們來不及思考,就被卷入其中。”
另一方面,“我們就像是騎著隨時會倒下的獨輪車,背后不斷逼近著不安,非得騎到累倒。”
這是21世紀第三個十年的中國,年輕人依舊選擇以身份外化的形式生活。抖音、快手、零售軟件和社交軟件,成為新的資訊來源;商業,成為他們理解消費份量的新的“教育系統”。
他們在夜晚滑動屏幕,他們在白天奔忙不休,他們蝸居的住地,成為成為城市中智齒一般的存在。他們小小年紀就被叫作師傅,他們被“凡爾賽”和“打工魂”支配著內卷的生活。
“這兒的土地基本上是平坦的,景色單調,村莊與村莊之間看不出什么兩樣……究竟是什么因素,導致這個社會并沒有像其他文明那樣產生貴族階層?”1981年,美國歷史學家戴維·凱特利來到河南安陽,在給家人的信中寫到。
他無法想象的事情是,在接下來不到40年的時間里,這里的GDP增長44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到了2018,消費對這個國度的GDP的貢獻率達到76.2%——和其他的發達經濟體一樣,中國開始以消費為核心引擎。
戴維·凱特利無法理解的是,消費這只引擎上,甚至還能長出一只只肥大的“蘑菇”。“蘑菇復蘑菇”。
人們的生活,被科技和欲望發酵著。只是,消費主義、新消費主義催生的未來圖景,會是怎樣?巨大浪潮奔涌的節奏由誰掌控,又有誰,能看見其中渺小個體的命運?
也許,只有手握權柄者知曉;也許,就連他們,都管不著。(本文首發鈦媒體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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