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浠

2020年夏天，告別校園的大學畢業生又比去年增加了40萬，達到874萬。 “寧要城市一張床，不要家鄉一套房”，每年畢業季，這樣的口號都會被再次喊出來，成為年輕人關于人生抉擇的生動寫照。

生活在廣州的“淘寶五金少女”，就在這樣的口號里悄然走紅，圈粉百萬。她們是一個90后女生組合，主業卻不是唱歌跳舞，而是拿起扳手、鐵鉗、螺絲刀幫人改造出租屋。

她們會自己動手制作工具，設計適合狹小出租屋的用具，在網上賣出爆款，讓十萬年輕租房者享受她們的創意，找到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她們是這座城市里獨特的互聯網創業者。

五金少女的誕生

這個組合最初其實來源于生活。

Vee仔大學畢業時，佇立在珠江邊的“小蠻腰”才剛建成幾年，駐足拍照的游人絡繹不絕，Vee仔卻從不停下來，她已經熟悉這座炎熱的南方城市。

大學四年結束，她選擇留下來，想著在城市打拼，親手開辟想要的生活。第一份工作在媒體，名叫《城市畫報》的報紙，房子租在公司附近，跟兩個同學住。五十多平的房子，一室一廳改成兩室一廳，客廳再隔出來，可以住第三個人，每人月租七百，可用空間不足十平米。

改造房間的想法最初是Vee仔提出，她從小愛做手工，工作又與此相關。

彼時，廣州的平均月租金早已超過1000元，年輕人的收租比逐漸提高，生活壓力越發顯著。《城市畫報》已開始關注年輕群體的租房改造話題，Vee仔也參與這些專題的制作，她想到跟自己合租的同學，住在隔斷的客廳，一張床，一張書桌，就能把空間塞滿，走兩步的地方都沒有。

圖：“五金少女”組合，右為Vee仔，左為Mayden。攝影|耀華

Vee仔于是自告奮勇，要幫同學改造房間，她坐很久的車去順德，在批發市場買到一張軍用高架床，價格不到兩百。運回家，操起螺絲刀組裝，轉得手腕發酸，等高架床立起來，騰出的空間用來放書桌，房間頓時有了寬敞的感覺。

這位租房女生的折騰并沒有停下來，改造計劃繼續進行。廣州美院對面有家碎布市場，三五塊錢一斤，成捆賣，五十元不到，可以買到一大堆，搬回家，縫起來，就成了別致的窗簾；她還喜歡逛電子產品市場，花幾十塊買的零件，自己用電焊組裝，可以做出價值數千元的人頭錄音耳機。

樓下五金店更是Vee仔的樂園，那里的老板說，開店二十多年，從未遇到這樣的女孩。墻面滲水，水槽堵塞，燈泡壞了，全靠自己動手，Vee仔會下樓請教五金店老板，買上配件，自己回家修理。因為經常出入五金店，室友們就給了她這個昵稱：五金少女。

Vee仔改造的第二間出租屋來自同事Mayden，刷墻，貼紙，鋪地毯，裝吊燈，換百葉窗，自制裝飾畫，兩天時間，花費3257元。改造后的出租屋煥然一新，單調的白墻用暖棕粉色代替，陳舊的木制家具變成簡約的黑白色系，柔和的燈光讓臨時的居所多了一份溫暖。

圖：Vee仔正在制作租房用具。攝影|耀華

Mayden擅長拍攝，她記錄下出租屋的改造過程，后期制作后放到網上，不料，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結果，Mayden不會想到，她們的生活即將迎來至關重要的轉變。

視頻放到網絡平臺后，觀看人數遠超預期，彈幕里擠滿了稱贊，“厲害”、“辛福感爆棚”…五金少女漸漸有了名氣，Vee仔和Mayden開始創業，內容即是租房改造視頻。

從生活到生意

“條條大路通淘寶。”五金少女也正在驗證這條內容創業金律。

自從看視頻的人多起來，留言里就會時常出現些意外的問題，粉絲們關注的不是怎么制作，而是在哪里可以買到。淘寶店的落地，讓五金少女的內容創業，沉淀為方向明確的商業模式，“從內容傳播變成內容電商。”

經過前期的試探與摸索，自2019年起，五金少女開始在淘寶沉淀大量粉絲，很快接近20萬。Vee仔的改造計劃給越來越人帶來驚喜，這次是兩位剛畢業的女生，她們住在城中村，十平米的出租屋，一米五寬的床，兩人擠著睡，余下空間，只夠擺兩個落地式掛衣架。

在逼仄的空間里，她們大顯身手，原來的木板床，被兩個卡口式高架床代替，衣帽間是原創特制改造，還可以自由組合…兩位住在城中村的女孩，終于有了自己相對獨立的空間，她們給Vee仔說了好多個謝謝。

圖：Vee仔和Mayden一起創作。攝影|耀華

在出租屋改造上，Vee仔會做許多功課，看書，查資料，從別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挖到“寶藏”：簡單操作后制成的墻布，可以不損害墻面；一種特殊的地板，會讓房間呈現“頂配”效果；收納箱的底部也有很多文章可做…

五金少女的淘寶店里，陳列著琳瑯滿目的出租屋改造物品，它們大多是她們發明或者發現，比如特制的衣帽間，更是成為粉絲們搶購的爆款。

淘寶的電商生態正在悄然塑造這群年輕創業者。

手握穩定電商流量后，她們決定再往前邁一步：嘗試時下流行的C2M。她們出創意，為出租屋設計工具或用品，再請工廠定制生產，然后通過淘寶平臺分享給更多畢業租房青年。

圖：很多時間里，五金少女都在為租房改造找資料、做策劃。攝影|耀華

這些的嘗試，一開始會碰釘子，傳統工廠里，少有人理解她們的想法，甚至覺得是異想天開，認為她們不過是“一家小小的淘寶店”，成不了事。然而，隨著五金少女受到更多認可，工廠這邊也能慢慢理解新的商業模式，開始接受這家淘寶店的改造，生產適合年輕人需求的東西。

僅是2019年以來，就有超過十萬人在五金少女淘寶店購買租房物件，它們被用來彌補水槽功能不足，或者為房間騰出更多空間。五金少女的成員之一Mayden感慨，最初以為只是“搞搞裝飾，拍拍視頻”，想不到卻能在淘寶做成事業，實現自我價值，還能幫助更多人就業。如今，團隊正在穩步發展，招募的伙伴已有十幾名。

打敗孤獨

“財務雖然不自由，但我們的心靈超自由。”Vee仔和Mayden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在她們眼里，“五金少女”不止是一家淘寶店，更是與人交往、傳遞理念的平臺，每次改造出租屋，都是一次交流，認識一些人，也幫助他們建立連結。

曾有一對年輕情侶，男生是插畫師，女生是設計師，大學畢業后，為了省錢，兩人住在天河區的城中村，一室一廳，15平方米。房間改造后，他們再不用把紅酒杯塞在床底，可以時常請朋友來聚會。

有個獨居的女生，工作是客服，盡管大多時間都坐在電腦前打字，或者接電話，她卻格外喜歡打扮，擁有幾十個眼影盤和上百支口紅。五金少女會幫助她整理出空間，讓那些化妝品不再雜亂地塞進紙皮箱。對這位女生來說，庸常瑣碎生活里，每天出門時臉上色彩的些微變化，都意味著許多。

圖：公司墻上的五金少女LOGO。攝影|耀華

在這家腦洞大開的淘寶店背后，卻藏著一些板起面孔的東西，試圖傳達一些嚴肅的想法。

她們把刷墻比作涂指甲油，把基礎裝修比作化底妝，試圖沖破那樣的傳統觀念：刷墻，鉆孔，組裝大型家具，這些事情只有男人可以干。Vee仔從小就被告訴，即便是女生，也要獨立，拼搏，去遠方闖蕩。

跟隨著每年走出校園的數百萬畢業生，Vee仔也早已在城市落腳，然而即便已經工作好幾年，家鄉人仍將她住的地方稱作宿舍。她自己卻執意把出租屋稱作家，一個幾乎安放所有生活的地方，在這里，獨立的棱角與連結的溫度，都不缺少。

到2020年，在一線城市里，收入與房租的比例超過50%已不再是稀有現象，背后則是城市年輕人群對生活追求的張力，即要低廉實在，更不能沒有舒適與空間里的連結感，五金少女的出現即是順應這樣的潮流。

雖然現在已經搬離原來的出租屋，Vee仔仍會想起幾年以前，那時她們的出租屋剛剛改造好，朋友們會時常來玩，吃些親手做的菜，幾個人圍坐在地毯上，喝酒，彈吉他，談論書里和遠方的世界，休憩時可以靠在窗邊遙望夜晚的城市，有時聊得盡興，凌晨天光泛白，再結伴下樓吃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