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連線Insight，作者丨劉喵喵，編輯丨水笙

陸正耀辭職了。

6月10日一早，神州租車發布公告稱，為將更多時間投入在神州優車股份有限公司的履職工作及其他業務，陸正耀已辭任本公司董事會主席及非執行董事的職務，6月9日生效，辭任后，陸正耀將不再擔任本公司提名委員會成員。

這是陸正耀和神州租車的進一步切割。

就在6月1日，神州租車發布公告，公司股東神州優車與北汽集團簽訂了一份無法律約束力的戰略合作協議。根據協議，北汽集團將向神州優車收購不多于4.5億股股份，相當于神州租車于公告日期已發行股本總額的21.26%。據港交所披露的數據，這個股份，正是陸正耀旗下神州優車在神州租車的全部持股。

如果交易照此交割，北汽集團或將成為神州租車第一大股東，而神州優車將全面退出。不過，目前戰略合作協議還不具有法律約束力，神州優車與北汽集團就合作細節及條款仍在磋商當中。

在互聯網圈，陸正耀主導的神州系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幾乎每一條業務線的拓展都站在了風口之上，不斷擴張枝蔓，建立起自己的王國。

簡單來說，神州系由神州優車和瑞幸咖啡共同組成，兩者的大股東都是陸正耀。神州優車（已在新三板上市）旗下則包括了神州租車（已在香港上市）、神州專車、神州車閃貸、寶沃汽車，并形成了一個包括汽車制造、購買、租賃、預訂和金融服務的完整生態鏈。

陸正耀及神州系各公司關系圖，圖源跨境J姐

正因為關系緊密，因此牽一發而動全身。

自4月2日瑞幸自曝財務造假后，神州租車就深受影響，股價一度暴跌，兩個月，神州租車的市值已經蒸發超過40億元。

而在內部，一場組織架構的變動正式開始，神州租車員工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這可以說是成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調整，去年國慶節后有過一次變動，但主要是公司技術高層的人員調整，“而這次幾乎涉及到了每個人。”

如今回顧起來，這也是為后續神州租車“打包出售”所做的準備。

“四月份開始，整個神州系就一直在做業務拆分，之前一直在打造的‘人車生態圈’現在也不做了，基本上都在做各自的切割”，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雖然每一位加入的員工，都分別歸屬不同公司的業務線，但各業務之間的關聯度很高，“基本上有活就會一起干”，系統之間耦合緊密，但從四月開始，業務拆分成為了頭等大事。

神州租車曾于去年在全國上線以寶沃汽車為主體的短租產品，在神州租車App可以預約試駕寶沃，但拆分之后，神州租車和寶沃之間的界線更明確，連線Insight發現，如今在神州租車App，已經悄然下線有關寶沃的內容。

“各條業務線獨立之后，各種項目都要獨立，包括人員也要獨立，比如你的勞動合同是簽的是神州租車，你就只能去參與租車這塊業務。”鄧珺提到，瑞幸股價暴跌之后，公司應該就已經有出售的準備，因為出售需要做包括財務、人員、系統結構的獨立拆分。

此番獨立，對于神州租車是一個傷筋動骨的過程，未來它將何去何從？

裁員、負債，神州租車進入艱難時刻

在瑞幸事件爆發之前，神州系強調的是內部融合，在這個趨勢下，人員的配套更加是沒什么區分，“哪里需要的話，就可以去哪里，一個項目可能有好幾個公司的人。”鄧珺說。

當初瑞幸的初始團隊，就是從神州系的其他公司抽調不同的人員組成的。

神州系的眾多公司，辦公室緊挨在一起，有的高管會同時負責好幾個公司的不同業務線。

這個風格，曾經是神州系的優勢，“內部的組織調動能力很強。”鄧珺說。

但在瑞幸事件爆發后，優勢反而變成了劣勢，過于緊密的聯系，讓神州系深受影響。

瑞幸咖啡和神州系之間的關聯，圖源天眼查

鄧珺提到，這波影響的沖擊，出乎很多人的預料。因為瑞幸上市后，和神州優車及其子公司關聯系弱了很多，財務和各個業務系統都相對獨立了。

切割，不僅僅是和瑞幸撇清關系那么簡單，神州優車旗下眾多業務進行拆分，各自獨立，也成為了頭等大事，這個過程也伴隨著裁員。

據鄧珺介紹，神州系目前主要包括北京、天津、廈門三處研發中心，被神州租車收購的寶沃汽車，團隊主要集中在廈門分部，囊括了百分之八九十的員工，北京團隊主要包括神州租車和瑞幸，但租車、專車、瑞幸等多條業務線，實際上在每個分部都有相關的員工，只是每個城市有不同的側重點。

“天津研發中心已經開始裁員了，其他分部據說也要裁，但是還沒有具體的細則出來，不知道會裁哪些人，所以現在搞得人心惶惶”，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

裁員從去年年底就已經開始了。

2019年12月31日，一段神州租車HR裁員視頻引發關注，“我們不是在跟你協商，是單方面解除勞動關系，你如果有什么意見，直接去找仲裁委。”神州租車HR強硬裁員的背后，是神州租車早已出現問題。

重資產模式的神州租車資產負債率在近三年也越來越高。到2019年，神州租車的資產負債率已經達到67.15%。盡管神州租車現在賬面資金有53.6億元，但是資金壓力仍不能小覷。

根據神州租車發布的2019年度業績公告顯示，神州租車2019年全年總收入為76.9億元，較去年同期增長19.4%；凈利潤為0.3億元，同比縮減達到了89.3%，在財報公布前一個月，神州租車便發布了2019全年凈利潤預計跌幅超80%的盈利預警。

今年開始，疫情令整個出行市場遭受打擊，租車市場亦是如此，加上瑞幸造假事件的影響，4月2日當天神州租車股價一度大跌70%，神州租車的一季度業績也并不如意。

據神州租車發布的2020年一季報顯示，一季度總收入為人民幣13.25億元，同比減少28.3%。在第一季度業績電話會上，有投資者詢問瑞幸咖啡財務造假事件對神州租車的債務償還和銀行關系有無影響，神州租車CFO曹光宇回復，瑞幸事件對公司造成的影響主要是，導致目前公司沒有再融資的可能了。

瑞幸是導致神州租車滑鐵盧的導火索，致使神州租車暴露出更多的自身問題，進一步陷入財務危機。

神州租車收入及凈利潤情況，圖源億歐網

“神州租車的工資最近也已經開始拖了，去年的年終獎還沒有發，估計要等到7月份，明顯感覺到公司資金遇到困難了”，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裁員也主要是為了節約成本，如果北汽能順利收購，對現在的神州租車而言無疑是拯救于水火之中。

但是，北汽為何愿意接手神州租車？

早今年4月，北汽集團就與神州優車集團聯合宣布，雙方將通過車輛采購、汽車新零售、技術合作、大數據以及金融服務等方式達成全面戰略合作，實現“傳統汽車＋出行產業”的深度融合，構建出行生態鏈。

在汽車分析師任萬付看來，北汽若完成收購神州租車，可有效補充其汽車零售渠道，豐富出行生態，任萬付在接受時代財經采訪時曾表示，北汽抄底神州租車看中的主要是其完善的網點布局，有利于北汽將出行業務迅速擴展至全國。

“神州租車現在是神州系最優質的資產了”，在鄧珺看來，神州租車的業務規模在行業內領先，業務并沒有停滯，還在正常運行，有一定的自我造血能力。通常情況下，大多數車型的日租金在百元左右，旅游地區且在旅游旺季時，價格可以達到1000~2000元的日租金。

反觀神州專車，如今已經沒有太多聲量，開放私家車主加盟之后，失去了自營司機的特質，與滴滴專車相比并無競爭優勢，“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什么規模了，加上網約車政策的出臺，市場也在下滑。”鄧珺說。

神州租車在業內已經具有規模效應，北汽集團若完成收購，長遠來看，對于布局共享出行，增加銷售出口、布局新零售都有促進作用。

但是對于神州租車自身來說，若將來易主，陸正耀原本規劃的未來路線，也將會迎來變化。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如果公司有充裕的資金，不至于走到如今這一步，“畢竟‘人車生態圈’還沒整合完畢，就要開始做拆分，這相當于一些工作已經做到80%了，還沒做完就要歸零。”

神州王國，資本騰挪的游戲

神州租車是陸正耀構建神州系的第一塊版圖，也是發家之地。

那是13年前，中國的租車市場還是一片空白，神州租車開啟快速擴張，從2007年底在全國11城市開業到2014年7月，神州租車在國內169個主要城市擁有約1000多個直營租車網點，車隊規模近13萬臺，成為中國最大的汽車租賃平臺。

在騰訊科技的一篇報道中提到，神州租車開展業務時，有些租出去的車被租車者違規抵押、變賣，陸正耀會親自上陣解決，他在公司內部推行的是獅性文化——“狼有時候太不擇手段，獅子既能單兵作戰，又能團隊出擊。”

時勢造英雄，當時的市場環境以及陸正耀的快速擴張戰略，讓神州租車成為一家備受矚目的明星公司。2014年9月，神州租車在香港上市，成為中國汽車租賃上市第一股，發行價8.5港元，首日開盤價為10港元，上漲17.6%，以開盤價計，公司市值近230億港元。

神州租車上市后，市值一度曾超過世界第二大汽車租賃公司安飛士，僅次于赫茲租車，但目前，神州租車的市值只剩下了最高520億港元峰值的十分之一。

陸正耀并不是一個只押注一家公司的人，在神州租車市值最高的2015年，他選擇了去做神州專車，當時，滴滴已經推出了專車業務，和Uber、快的一起開啟共享出行大戰，陸正耀也站在了這個風口上。

資本蜂擁而至，神州專車上線不久的2015年7月，便完成了A輪2.5億美元融資，投資方為華平資本、聯想控股等。

兩個月后，神州專車B輪5.5億美元融資完成，投資方有興業資管、新華資本等7家中外投資機構。兩個半月的時間，神州專車的估值就由A輪時的12.5億美元飆升到35.5億美元。

此時的神州系已經在整個大出行領域初具規模。2016年1月，陸正耀成立了神州優車，將原神州專車相關資產、業務、債權債務及5家子公司100%股權全部置入。

這位了解資本的企業家，帶著神州優車又開啟了一路狂奔。

神州優車成立之后，很快完成新一輪約37億元的融資，引入了云鋒投資、云嶺投資、中金公司等戰略投資者、財務投資者及六家做市商。

5月，神州優車緊接著又完成新一輪約20億元融資，投資方包括浦發銀行、浙銀資本、招商致遠、上汽等。

2016年7月21日，神州優車正式在新三板掛牌，交易首日市值高達417億元。

這一系列快速擴張的操作，和后來的瑞幸有些似曾相識，為什么陸正耀可以做到如此之快？

待過多條業務線的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神州系每個業務之間的融合非常緊密，每做一個新業務，都是從原來的團隊里調人去做，并且給到資源傾斜，因此組建速度很快。

而瑞幸和神州是基于同一套技術架構體系的基礎上來搭建的，所以效果跟速度都非常快。

在陸正耀的版圖里，可以將自己生態鏈中的汽車，例如寶沃提供給神州租車，向用戶出租，神州租車的汽車又可以提供給神州專車，新車和使用過的二手車通過神州買買車來進行銷售，神州車閃貸則提供金融服務，形成一條完整的汽車生態鏈。

這個左手倒右手的游戲，曾被很多人質疑，但陸正耀很快將盤子撐了起來。

陸正耀通過將兩家上市公司的交叉持股，業務關聯，提升了車輛利用率和利潤率，神州專車基本上全部采購神州租車的車輛。財報顯示，2015年神州優車向神州租車采購金額為14.9億元， 2017年進一步增長至29.5億，這一波操作，既可以獲得成本優勢，神州租車也獲得了收入。

不過，快速開新公司拓展業務和規模，也有其弊端，鄧珺提到，每當有新業務出現時，更多的資源和精力都會聚焦在新業務，老業務就缺乏創新。“租車這塊，我覺得2017年到2018年，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競爭對手，租車這邊又被重視，開始跑，就感覺要有人推著走，沒有競爭的時候，就是原地踏步。”

在內部員工看來，快速轉向也會令團隊有些不適應，“原本的業務還打得火熱，突然就以新的業務為中心了，這么快速轉換方向，可能是為了獲取持續的資本支持。陸正耀確實很了解資本市場的喜好。”鄧珺說。

陸正耀的這個打法，搬到瑞幸上也頗有成效，但如今，隨著瑞幸造假事件的影響，陸正耀從神州租車辭職，在這張神州版圖上，陸正耀退場了。

野心家落幕

1969年，陸正耀出生于福建，是一位敢于冒險的企業家。

今年已經51歲的陸正耀，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1991年大學畢業后，他在石家莊做了兩年的公務員，之后辭職到中關村創業，先后創立DITEL Technology、北京華夏聯合科技有限公司。

2005年，受到美國AAA（美洲汽車俱樂部）的啟發，陸正耀創立了UAA（聯合汽車俱樂部），面向用戶收取會員費，提供汽車救援、汽車維修和汽車保險服務，并獲得了聯想投資，跟汽車的緣起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他就是老板的樣子，中規中矩，在辦公室里但凡出現，穿的都是正裝西服，打領帶”，在鄧珺眼里，他是一位“野心很大的人”，但是布局太寬，走得太快，他曾和同事私下聊天提到，“攤子大了，到時候不好收場。”

作為一位冒險家，陸正耀不是一位理想主義者，資本和規模，是他最看重的。從租車、專車、閃貸、寶沃再到瑞幸咖啡，陸正耀擅長在短時間內迅速出擊，無論是拓展業務還是投資。

2017年6月，小鵬汽車宣布完成A 輪22億元融資，神州優車領投；2018年7月，神州優車通過旗下子公司神州租車間接控股五龍電動車。2018年1月，神州優車上線分時租賃業務。2018年底，以82.4億元對價收購寶沃汽車67%的股份，布局汽車新零售。

“他確實見識到了神州租車的規模壁壘，所以瑞幸咖啡基本上也是仿照了神州租車的打法，首先要形成規模，這個行業就是大魚吃小魚”，鄧珺告訴連線Insight，神州系的每個打法都是要做規模，瑞幸一年要開上千家店，租車當時也是拿下了市場最大的規模，“然后就沒有敵人了，就可以掌握話語權。”

瑞幸咖啡在一路飛奔之后，2019年5月成功在美國納斯達克掛牌上市，創造了國內企業從創立到上市的最快記錄——18個月。按照招股書，IPO完成前，公司董事長陸正耀持股30.53%、CEO錢治亞持股19.68%。

在上市答謝會上，陸正耀說，“通過瑞幸這個項目，我就希望讓大家看到老陸不老、神州不土，這依然是一個戰斗力很強的團隊。”

這是陸正耀的高光時刻，再次站在聚光燈下的他的確被更多人看到了，包括背后的神州系，也走向了頂點，至此，50歲的陸正耀已經擁有三家上市公司——納斯達克上市的瑞幸、香港上市的神州租車、新三板上市的神州優車。

在神州系2019年的規劃當中，大共享和新零售是兩大引擎，陸正耀稱，這一年，“可能是神州全面進攻的一年”。

鄧珺肯定了這一點，2019年，神州優車又進行了一輪擴張，“因為廈門研發中心的成立，招進來了一批人，這一年也是瘋狂擴張的一年。”

但瑞幸造假事件，讓這一切戛然而止。陸正耀也從巔峰墜落。

5月20日凌晨，瑞幸咖啡陸正耀發布個人聲明稱，目前瑞幸已根據階段性調查結果，第一時間處理相關責任人、重組董事會、更新管理層、積極進行整改，但納斯達克不等最終調查結果就要求公司退市，出乎意料，對此個人深感失望和遺憾。

對于瑞幸咖啡事件造成的影響，陸正耀表示，自己一直在實業一線，自己的風格可能太激進，企業跑得太快，也導致很多問題，但自己絕不是以“概念做局”去欺騙投資人，真心想把企業做大做好。

對于陸正耀的表態，外界很多人已經不相信了，陸正耀面臨的，不僅僅是聲譽受到影響，還有可能被罰。

6月6日，據財新報道，一位接近監管人士表示，有關部門已掌握了陸正耀對于瑞幸財務造假的指令性的電子郵件，陸正耀將被公訴，極有可能面臨刑事追責。若此事屬實，神州系和陸正耀的未來或將面臨更多不確定性。

愛跑馬拉松的陸正耀，在神州系的這場長跑當中已經持續了13年，這是一場漫長比賽，需要勇氣耐力，也需要賭徒的冒險精神，可惜的是，還沒有到終點便已經落幕。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鄧珺為化名。）

更多精彩內容，關注鈦媒體微信號（ID：taimeiti），或者下載鈦媒體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