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田牧

區塊鏈的第一次狂熱源于兩年前。

2017年底北京的一場閉門沙龍上，十多位不同機構的投資人坐在一起，總結他們這一年各自在金融科技領域的投資。那一年行業發生了很多事，趣店上市，羅敏發聲，現金貸大起大落。

聊著聊著，本不在議題之內的區塊鏈卻成了所有投資人最關心的一個話題。隨著監管落地，現金貸一夜被打入谷底，投資人們需要尋找新方向。于是，一位在傳統基金之外單獨成立了幣基金的投資人成為被追問的對象。他們想從他身上了解，傳說中將顛覆Old Money的New Money到底是什么樣子。

這場沙龍結束后不到一個月，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在一個微信群里的講話流出，稱區塊鏈“是一場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偉大技術革命”，號召真格被投公司CEO 們立即“擁抱這場革命”。一時間關于區塊鏈的文章在創投圈刷屏。緊接著到來的春節，“3點鐘無眠區塊鏈群”成為整個假期全網最熱的話題之一，有人發帖稱連農村拜年時都要聊下區塊鏈和比特幣。

那時的他們既焦慮又興奮。

就在上周，區塊鏈被“作為核心技術自主創新重要突破口，加快推動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后，經過一年多的沉寂，區塊鏈再次成為全民熱潮。

這股熱浪反映到資本市場上就是，在周一（10月28日）的A股市場上，112只區塊鏈概念股在收盤時漲停，市值一天飆升1600億。今年初短暫暴漲后又跌落萬元美金之下的比特幣，在長期低迷后，幣價也重回1萬美金之上。區塊鏈的相關文章也毫無意外地再次刷爆人們的朋友圈。

但這次，一向緊跟風口的投資人卻沒有加入狂歡的隊伍，反而成為一旁冷靜的看客。他們不再焦慮，也不再興奮。

投中網觀察曾參加那場閉門沙龍的投資人現狀發現，當時已經在做區塊鏈領域投資的，現在還在做。而那些當初沒有參與的，如今仍聚焦在既定賽道上，沒有涉足區塊鏈。

當投中網就這次的區塊鏈熱潮尋求其中幾位投資人的看法時，他們已不愿多談。甚至一位在2018年辭去頂級機構投資崗位轉而進行區塊鏈創業的年輕投資人，已經把微信上與區塊鏈相關的好友全部刪掉，又回歸了傳統投資行業。

區塊鏈很熱，投資人很冷。

“A股區塊鏈大部分都是炒作”

“A股一直炒故事唄，尤其是區塊鏈的，這沒什么新奇的，莊家掙錢。”一家投資機構的高級風控經理張平對上百只區塊鏈概念股漲停并不感到意外。

這也是投中采訪的多位投資人的共識。投資過區塊鏈創業公司的黑桃資本創始合伙人潘溶融就直言，“A股大部分都是炒作，因為之前區塊鏈業務A股很難上市。”

不過，此前互聯網+、AI、大數據等新技術都曾被高層點名支持，但并沒有出現如區塊鏈概念股這般的集體瘋漲。究其原因，中國區塊鏈應用研究中心理事長郭宇航認為，這是市場情緒的一次補漲，因為此前市場對于區塊鏈的認知還是半信半疑，但是隨著中央的認可，區塊鏈的價值基本得到了首肯，是這次上漲的心理基礎。

一家一線VC的董事曹振也持類似看法。他表示，AI、VR、大數據等新技術是在傳統的技術變革路線上按照常規的界限去發展，且技術本身是偏正向的。相比之下，區塊鏈之前在國內被一些人玩壞了，人們因為炒幣的事情，認為國家對區塊鏈技術是一種不認可、不支持的狀態。所以當中央層面的支持和認可出來后，“從0到1你不會感到興奮，但從-10到1一定會興奮。”

對于比特幣等虛擬幣的上漲，郭宇航則直接潑了一盆冷水。他表示，幣價的上漲更多是基于情緒，幣民默認區塊鏈和數字貨幣是密不可分的，但實際上中國一直鼓勵的是無幣區塊鏈，有幣區塊鏈在中國是屬于官方的特權，民間尚不具備發幣的資質。

而無論股市還是幣價，在熱度褪去后，終會回歸冷靜，回到區塊鏈技術本身的價值和應用上來。

發展還在早期

“區塊鏈作為基礎技術需要長期積累，很難一蹴而就。區塊鏈的行業應用，也有賴于行業普及和教育，這都需要慢工出細活。”郭宇航說，“中央的首肯當然是好事，但是行業發展有其自身規律，樂觀不能代替技術。”

在一次有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相關負責人出席的內部會議上，一眾研究區塊鏈的專家就曾給區塊鏈技術的成熟應用設定了時間范圍——大概還需要五到十年。這就意味著現在投資區塊鏈更多的是投入，需要耐心和時間，甚至是不斷地試錯，還遠不到追求回報的時候。

2015年就開始在區塊鏈領域投資布局的大河創投，其副總裁徐尚悅也表示，從技術成熟度講，我們所說的“區塊鏈”本質上是一項成熟技術的新應用形式。但在落地場景上，根據Garner曲線，很可能仍處于第一階段的上升期，而不是第四階段的爬坡期。

郭宇航總結目前制約區塊鏈發展的主要問題，首先是公眾和從業者對于區塊鏈的認知還比較初期，如果潛在用戶都不了解區塊鏈，就談不上利用區塊鏈了。

其次，信息化和數據量限制了區塊鏈的推廣。目前大數據和人工智能仍處于相對早期，隨著5G和物聯網的普及，待處理的數據量將會呈幾何級上升，屆時數據的確權、共享和隱私的界定，都需要基于區塊鏈技術才可以妥善解決。

第三，區塊鏈落地仍有很多工程性問題待解決。現在很多人說區塊鏈技術成熟，其實只是指實驗室技術。在現實中，大量的工程性問題影響區塊鏈落地，這些都需要實實在在的技術攻關。

追炒概念的股民不會了解這些，但在2018年第一次全民區塊鏈熱潮里摸爬滾打了一番的投資機構們對此則深有體會。

重點關注區塊鏈領域的FA鏈興資本聯合創始人劉軍鋒告訴投中網，如經緯創投、IDG等在區塊鏈領域進行了布局，對行業認識又比較深刻的機構，投資的財務回報還不錯。但更多的機構則因為對行業本身了解時間不長，對商業模式的可行性分析不足，在轉向區塊鏈投資后受到了更多損失。

所以，第一撥追風口的投資人們交了學費之后，認識到了區塊鏈發展所處的早期階段，在面對這次的區塊鏈熱潮時，成為一個冷靜的觀望者就不足為奇了。

潘溶融在接受投中網采訪時就表示黑桃資本會關注并且投資支持真正在應用區塊鏈技術做實用落地的業務的初創公司，會積極響應（政策），但不會投機。徐尚悅也表示本輪政策不會改變大河創投的投資策略與節奏，“我們不追風口。”郭宇航也稱旗下星合資本會繼續保持穩健的投資節奏。

曹振和他所在的機構一直都沒有關注區塊鏈，這次政策利好出現后，他更多的把這作為一個提醒。“我們會稍微多留意一下這件事情傳導到二級市場，特別是IPO審批這件事情上到底會起多大的作用。”如果并沒有上市紅利，這對于曹振來說就只是一條普通的產業信息，并不會改變其已有的投資策略和節奏。

區塊鏈投融資會活躍

在國家層面，對區塊鏈的重點支持對行業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利好。

剛于近期完成了一筆區塊鏈領域并購交易的鏈興資本聯合創始人劉軍鋒認為，雖然傳統的投資機構在面對這次區塊鏈熱潮時態度比較保守，但是他相信接下來區塊鏈領域的創業企業數量和投融資事件會比過去顯著增加。

一方面，劉軍鋒看到國內一些頂級VC已經逐步開始設立技術背景的專人或者小組在關注區塊鏈的發展。另一方面，劉軍鋒認為將來上市公司和區塊鏈初創企業的結合是一大方向。區塊鏈技術需要場景來落地實踐，一些合適的上市公司既有產業應用，也有充足資金投入，雙方的結合會加快區塊鏈的應用落地。

具體到區塊鏈在場景中的應用落地，郭宇航表示可投資的場景主要包括供應鏈金融，具備商業可持續性。而其他如溯源、政務等場景，雖具備社會價值，但商業價值還待驗證。徐尚悅和劉軍鋒則都把區塊鏈方面的基礎設施擺在了關注的首位。

一直專注醫療健康領域投資的華醫資本創始合伙人劉云最近也在關注區塊鏈技術，醫療是其一大應用場景。劉云告訴投中網，電子病歷是目前醫療方面公認的主要應用之一。此外醫療的供應鏈金融是劉云認為未來會大有發展的點。

不過與區塊鏈在金融領域應用的主要阻礙是容量和運算速度不同，劉云表示區塊鏈在醫療行業落地最大的困難是現有的醫療體制。他表示，區塊鏈應用涉及數據共享，互聯互通，但現有的醫療體系和監管對此是一大阻礙。

在劉云看來，如果醫療體制不改，區塊鏈在醫療行業的應用就很難落地，相應地投資也就會更謹慎，甚至不投。

“目前頂層的發聲，對這個區塊鏈的推動肯定是有幫助的，那么對于醫療行業來說，事實上是比較難的，這個已經有很多之前的一些經驗。所以我覺得（區塊鏈帶來）更大的變化不在醫療行業，還是在其他行業。”劉云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平、曹振為化名，感謝曹瑋鈺對此文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