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忌寒（左）和詹克團

2019年10月28日，比特大陸董事長、聯合創(chuàng)始人之一詹克團在深圳安博會上發(fā)布了其最新版AI服務器，雄心勃勃殺進視頻圖像智能分析領域。

但遠在2000多公里外的比特大陸總部北京，一場針對他的風暴正在醞釀。在今年初辭去CEO退出管理層的比特大陸聯合創(chuàng)始人吳忌寒，在工商局將北京比特大陸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以及執(zhí)行董事由詹克團變換為自己，跟隨吳忌寒多年的葛越晟出任新的監(jiān)事。

第二天，更大的風暴襲來。吳忌寒向比特大陸全員發(fā)送郵件，罷免詹克團所有職務，并封鎖其進入公司權限。由詹克團帶來的HR負責人也被罷免，吳忌寒任命同樣跟隨其多年的索超，重新出任人力資源總負責人。

10月29日中午，在全員郵件發(fā)送完畢后，吳忌寒緊急召開全員會議。在約一小時的會議上，吳忌寒歷數詹克團管理不善行為，安撫員工情緒，并要求大家團結一心，拯救公司，不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騰訊新聞《一線》獨家獲悉，導致本次“政變”的直接原因，是詹克團在內部推行的年度第二次組織架構調整，直接引起大批跟隨比特大陸創(chuàng)業(yè)多年的老員工離職，內部民憤極大，甚至被員工評價“老詹腦袋被門擠了”、“老詹發(fā)瘋了”。疊加上詹克團異常勤奮親力親為同時又有著絕對的控制欲的管理方式，內部人心惶惶，開始呼喚吳忌寒回來重掌大局。

此前在今年3月份的人事震動中，吳忌寒黯然卸任，詹克團走向臺前出任董事長，但比特大陸公司的公章卻一直由吳忌寒助理保管，因此在10月28日吳忌寒能夠在工商局順利變更包括法人代表、監(jiān)事等一系列工商資料。

吳忌寒發(fā)動的突襲獲得了包括去年從中金加入操刀比特大陸IPO的CFO劉路遙，以及其新任命的老臣HRBP索超、即是股東又是新任監(jiān)事葛越晟等一眾高管層以及員工普遍的支持。

而在股東層面，除去李開復的創(chuàng)新工場堅定站在詹克團一方，其余已開始動搖分化，即便這些股東在事變之前并未獲得任何通知。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吳忌寒在開完全員大會后，開始跟股東商議如何與詹克團談判以便讓后者離開公司事務。截至目前，被逐出團隊的詹克團未有任何發(fā)聲，騰訊新聞《潛望》多次撥打其手機，均被掛斷。不過有接近詹克團人士透露，詹已經開始找尋律師，準備訴諸法律。

強勢回歸背后，是吳忌寒與詹克團兩人對于公司發(fā)展思路不可調和的矛盾集中爆發(fā)。以礦機起家，隨后搭建起在礦池、礦場以及比特幣現金等多個領域頭部優(yōu)勢之后，比特大陸兩位聯合創(chuàng)始人對未來方向發(fā)生了分歧，詹克團力主把挖礦領域積累的算力優(yōu)勢切入到AI領域。但陌生領域的巨大投入使得比特大陸一直在“以礦養(yǎng)AI”，主營業(yè)務持續(xù)輸血人工智能研發(fā)，并因此導致主營業(yè)務停滯、人員流失等多種問題。

“去年倆人開始分歧越來越大，到了后來因為區(qū)塊鏈行情不好，上市也出現了挫折，寒總（指吳忌寒）選擇了避讓，讓詹克團來主導整個公司，自己隱退。”接近比特大陸高層的一位人士向騰訊新聞《潛望》描述，詹克團走向臺前之后，形勢并未見好轉，甚至在2019年隨著行情回暖，比特大陸的新一代礦機芯片研發(fā)和制造卻一直遲緩。礦機市場中后起之秀神馬礦機成為有力競爭對手，礦池方面則被幣印超過。但詹克團醉心于AI業(yè)務研發(fā)，對礦機核心部門銷售部多加干涉，同時因為其不善于溝通，沒有太多群眾基礎但手腕強硬，導致內部有較大怨氣。

外部股東也顯出心急。在2017年比特大陸的融資中，投資人與其管理層簽署了5年內上市的對賭協議。如今同行嘉楠耘智已正式遞交招股說明書，即將登陸納斯達克，同樣折戟港股的比特大陸上市之路尚有諸多不確定性因素存在。

騰訊新聞《潛望》多方了解后獨家獲悉，在吳忌寒發(fā)動這次“政變”突襲前一周，比特大陸已向SEC秘密遞交了上市申請，保薦人為德意志銀行。知情人士透露，從最初定下的目標港股到如今的美股，比特大陸的IPO進程一直是吳忌寒和CFO劉路遙在主導，詹克團較少參與。

為了給本次赴美上市增添成功幾率，比特大陸甚至還聘請了納斯達克前中國區(qū)首席代表鄭華，作為公司顧問為其出謀劃策。

吳忌寒的強勢回歸，意味著如果其獲得股東支持，比特大陸將聚焦最有優(yōu)勢的區(qū)塊鏈產業(yè)，在礦機、礦池業(yè)務上重整旗鼓，向美股發(fā)起沖擊。

“政變”突襲

10月29日，當第二大礦機生產商嘉楠正式向SEC遞交招股說明書踏上美股IPO之路時，行業(yè)內龍頭比特大陸發(fā)起內部人事“政變”。

吳忌寒午間向全員發(fā)送出一封言辭頗為激烈的郵件，稱決定解除詹克團在比特大陸的一切職務，即刻生效。比特大陸任何員工不得再執(zhí)行詹克團的指令，不得參加詹克團召集的會議，如有違反，公司將視情節(jié)輕重考慮解除勞動合同；對公司經濟利益造成損害的，公司將依法追究民事或刑事責任。

這一突襲的時間點恰逢2019年深圳安博會，詹克團率隊參展，并在10月28日安博會開幕前一天發(fā)布新品。安防是AI目前應用最廣泛領域之一，也是詹克團力主發(fā)展AI后主攻的方向，因此他對此十分重視。

10月29日一早，收到即將被罷免信號的詹克團隨即返回北京，但他進入公司的權限已被停止。

在吳忌寒召開的全員大會上，吳忌寒從公司創(chuàng)立講起，將包括兩人股權差異、投票權差異，以及在公司戰(zhàn)略方向上的矛盾一一解釋，還指出詹克團在2018年作出的芯片投片決定讓公司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時還造成直接損失15億美元。

“一個小時的會聽下來特別像兩口子吵架，就是我付出了什么，你做錯了什么。”一位員工如此形容。不過，在兩位聯合創(chuàng)始人的選擇上，他還是站在吳忌寒這邊，認為詹克團在3月份擔任董事長后的一系列動作對比特大陸傷害巨大。“兩個人性格上都比較扭，但是相比之下吳忌寒的處理要更得人心，對外的話客戶也更認可。”

“兩個聯合創(chuàng)始人，吳更像是比特大陸的精神領袖，邏輯性很好而且是比特幣最早的布道者，詹更多的優(yōu)勢集中在技術領域，但他作風比較專斷不善言辭，信佛教又信中醫(yī)，內部都感覺不是太能搞得懂他，所以沒有吳忌寒的聲望。”

與吳忌寒和詹克團均有頻繁接觸的比特大陸內部人士，如此評價兩位創(chuàng)始人在內部的口碑。他例舉了如今對比特大陸造成威脅的神馬礦機創(chuàng)始人楊作興，在當年為比特大陸研發(fā)出最受追捧的礦機螞蟻S9后，詹克團沒有兌現他給楊作興的承諾，同時也沒做好溝通，導致楊作興憤而出走。

分歧難解

吳忌寒與詹克團均出身名校，吳忌寒畢業(yè)于北大，詹克團畢業(yè)于中科院。根據早年幣圈資深人士描述，兩人2013年在街頭偶遇后一拍即合，研發(fā)出了適合比特幣挖礦的ASIC礦機，成立日后成為礦機、礦池行業(yè)巨無霸的比特大陸。

但2018年倆人對于公司發(fā)展方向的分歧開始顯露，并逐步變得不可調和。詹克團對吳忌寒在比特幣現金B(yǎng)CH上的大手筆動作起了異議，并在數字貨幣整體行情轉冷時提出希望能夠開辟出新的業(yè)務，即借助于比特幣礦機的算力技術積累，將挖礦中的算力經驗復制至世界技術最前沿——人工智能領域。

但AI顯然是一項投入巨大，收效并不顯性的業(yè)務。三家礦機商尤其是比特大陸，目前采取的被業(yè)內認為是“以礦養(yǎng)AI”，將礦機銷售的利潤貼補到人工智能的研發(fā)上。詹克團在此前接受采訪時也透露，比特大陸AI芯片研發(fā)人力有300人，超過比特幣挖礦芯片的研發(fā)團隊規(guī)模。

不過在AI芯片領域，礦機商們面對的是陣容頗為強大的對手。谷歌、AMD、英偉達等頂尖選手，無論在研發(fā)資金支持上，還是在技術和數據的積累上，均不可小覷。

隨著在AI上的投入加大，2018年底時詹克團突然發(fā)難，要求管理層二選一開始站隊。適逢加密貨幣陷入最低迷時刻，比特大陸在港股IPO碰壁，在經過幾個月的內部協商后，吳忌寒卸任所有職務僅保留公司董事，由詹克團擔任董事長，王海超擔任CEO，并宣布公司將聚焦在數字貨幣和人工智能芯片以及基于此的產品和服務。

據騰訊新聞《潛望》了解，本次組織架構調整是詹克團力主，公司戰(zhàn)略方向也是詹克團所負責的人工智能方向為主導，吳忌寒則只負責區(qū)塊鏈相關業(yè)務。隨后詹克團開啟了大刀闊斧改革與人事變動，并主導了新的股權激勵框架，擬定赴美上市。

但在2019年上半年加密貨幣市場回暖時，曾經出走比特大陸的楊作興創(chuàng)立的神馬礦機，出貨量開始壓制比特大陸。詹克團對于礦機大客戶的一些政策也引來非議，導致他們訂單更多流向競爭對手神馬。

除了最具優(yōu)勢的礦機業(yè)務，在礦池業(yè)務上比特大陸的領先地位也被趕超，同樣是由從比特大陸離職的朱砝等人創(chuàng)立的幣印礦池，成為市場第一。

主業(yè)被競爭對手趕上導致內部人心不穩(wěn)，銷售部的一位資深員工告訴騰訊新聞《潛望》，由于在新一代芯片研發(fā)上動作遲緩，導致“之前打得半死的競爭對手現在又活過來了”。

市場優(yōu)勢地位喪失，更大的矛盾激化發(fā)生在內部架構調整。多位員工講述，詹克團自8月份開始逐步施行年度第二次組織架構調整，多個部門相互調換，出了很多讓員工搞不懂的人事安排。很多老員工甚至是業(yè)務負責人，被調整至新部門，并向資歷較淺的上級匯報工作，引起大批量老員工提起離職。

因此在吳忌寒10月29日中午召開的會議上，當宣布于10月20日正式實施的第二次組織架構調整暫停推行時，現場掌聲最為熱烈。多位員工形容稱：“大家的心情像過年一樣。”

不過即便單方面宣布解除詹克團一切職務，停止進入公司權限，詹克團身邊人士透露，其已經在尋找律師進行反擊。根據2018年比特大陸的招股說明書披露，詹克團持有比特大陸36%股份，為最大股東，吳忌寒則為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為25.25%，兩人持有的B類股投票權中，詹克團高達60%。

不過也有比特大陸內部人士表示，在2018年詹克團與吳忌寒等管理層與投資人簽署了新的對賭協議，根據其中條件，在最新的持股明細中，詹克團的持股比例已經降至20%多，也失去了一票否決權。對于該說法，吳忌寒和詹克團均未回應其真實與否。

漫漫上市路

騰訊新聞《潛望》多方了解后獨家獲悉，在吳忌寒發(fā)動這次“政變”突襲前一周，比特大陸已向SEC秘密遞交了上市申請，保薦人為德意志銀行。

此前比特大陸沖擊港股IPO時，最大的攔路虎為上市適應性問題。2019年1月23日，在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港交所總裁李小加獨家對話騰訊新聞《潛望》時表示，“對于IPO，港交所的核心原則是上市適應性(suitability)。擬上市公司給投資者介紹出來的業(yè)務模式是否適合上市？比如說過去通過A業(yè)務賺了幾十億美金，但突然說將來要做B業(yè)務，但還沒有任何業(yè)績。或者說B的業(yè)務模式更好，那我就覺得當初你拿來上市的A業(yè)務模式就沒有持續(xù)性了。還有就是監(jiān)管之前不管，后來監(jiān)管開始管了，那你還能做這個業(yè)務，還能賺這個錢嗎？”

弦外之音，呼之欲出。無論是此前吸金的礦機業(yè)務，還是想要轉型的AI業(yè)務，比特大陸無法滿足李小加所提出的“上市適應性”。

“區(qū)塊鏈行業(yè)，本身就很不容易，充滿爭議。有騙子和理想主義者，有極客和投機者。在夾縫中生存和前進，五年才出了一個比特大陸，未來十年，都未必會有第二個。”一位名為張力的從業(yè)者在其公眾號中如此表示。作為區(qū)塊鏈行業(yè)的代表，在IPO懸停之后，保證足夠的現金流穿過行業(yè)漫長的冬天，成為當務之急。

從港股轉戰(zhàn)美股，根據SEC流程，一般在遞交上市申請后，會經歷三輪問詢，在解答達到監(jiān)管要求后，可遞交正式的招股說明書，隨后再經過詢價等程序正式掛牌。整套流程下來至少需要1-2個月時間。

騰訊新聞《潛望》獨家獲悉，為了給本次赴美上市增添成功幾率，比特大陸甚至還聘請了納斯達克前中國區(qū)首席代表鄭華，作為公司顧問為其出謀劃策。

但這并不意味著上市之路就此通暢。熟悉上市流程的人士曾對騰訊新聞《潛望》表示，SEC對于區(qū)塊鏈業(yè)務并沒有偏見立場，但對于專業(yè)技術類問題更為關注，因此SEC的問詢會更加專業(yè)，也更加聚焦。她判斷，比特大陸在2017年分叉出的比特幣現金B(yǎng)CH，或將成為其上市路上最大的攔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