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吳俊宇

一

有錢人的生活到底有多枯燥，你是萬萬想不到。可是朱一旦都想到了。

有錢的霸道總裁大叔大概分成了兩種。一種是韓商言這種大叔，一種是朱一旦這種大叔。今天且不談韓商言這種大叔，來談?wù)勚煲坏?/p>

抖音上有個神奇的博主，名叫“朱一旦的枯燥生活”，這個博主大概是用黑色幽默的筆法描繪了一個有錢人是如何“枯燥生活”的。

這個博主的人設(shè)大概是這樣的：Polo衫、白短褲、運動鞋，圓框眼鏡，油膩的臉龐、有趣的面癱。一副標(biāo)志性的中年成功人士打扮，土味中透露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儒雅”。

事實上，這也是我們常常在航班上所能看到的“成功人士”形象。

“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用極其荒誕、扭曲且夸張的筆法描繪了一個手握數(shù)家公司的有錢人是如何用上帝視角玩弄他人游戲人生尋找生活樂趣的。

配樂也是點睛之筆，喜歡周星馳的影迷會發(fā)現(xiàn)，“朱一旦的枯燥生活”所有片段配樂都出自《國產(chǎn)凌凌漆》中那段優(yōu)雅的鋼琴曲——《美麗拍檔》。

這首鋼琴曲憂傷中略帶詭譎，和朱一旦那些荒誕不經(jīng)的行徑以及觀眾狂笑過后的五味雜呈極為搭配。

朱一旦的樂趣是，開除十佳員工，讓他不要在自家破公司混日子，因為這樣他身體不好，這樣才可以去做快遞員擁有結(jié)實的肌肉；他的樂趣是，看著自家公司的一對閨蜜因為客戶關(guān)系分道揚鑣，他為拯救塑料閨蜜情，把客戶給了掃地大媽；他的樂趣是，每月一次的相親中給相親對象看他的勞力士手表。

每一個視頻的結(jié)尾，都是這句話“我充實而欣慰，有錢人的快樂往往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

二

我們先不妨看看幾個片段，審視一下有錢人的快樂是怎樣的。

朱一旦的管理：新買了一臺筆記本，不是為了用，而是覺得他現(xiàn)代感的設(shè)計，搭配著我的中式的桌案，再加上勞力士散發(fā)的歐式尊貴，無形中氣質(zhì)就會比桌對面的人高出一截，尤其是在下屬匯報時，如果只是每隔8秒點個頭，似乎很容易被他發(fā)現(xiàn)，我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但如果我時不時假裝認(rèn)可，并嚴(yán)肅地敲幾下鍵盤，下屬就會覺得受到了重視，從而干凈十足。想到他回家后開心的吹著小曲，炒兩個拿手小菜，倒一杯散裝白酒，高興的把我的贊賞分享給他的妻子，妻子又打電話個她的媽媽，流著淚說出當(dāng)初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想到這里我充實而欣慰。哎，有錢人的快樂往往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

朱一旦的員工：打了個噴嚏，一秒鐘抽紙就到了。我有些反感，本想一巴掌扇干凈他身上所有的馬屁味。但仔細(xì)琢磨，臃腫的他能迅速做出如此精準(zhǔn)的反映，并一臉不認(rèn)識老板的精湛演技，若不是他的手機(jī)壁紙以及抽紙?zhí)崆皣娺^我最喜歡的茉莉香，我差點就感動了。但真正讓我放棄這一巴掌的是，看著他一個頂倆的身材，想到他吃飽都成了一種奢侈。沒什么本事，卻背井離鄉(xiāng)，想混出一番成就，也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我點了點頭，加薪1000，重用。他感激涕零的樣子讓我想到，他哭著給媽媽打電話報喜。媽媽聽后，上門提親都硬氣了三分。爸爸晚上炒兩個拿手小菜，倒一杯散裝白酒，慶幸當(dāng)初沒錢把他打掉。想到這里我充實而欣慰。有錢人的快樂，往往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

朱一旦的相親：每月一次的相親，不是為了找對象，而是想結(jié)交一些底層的女孩。今天這位，令我眼前一亮，個性的素顏象征著對網(wǎng)紅化妝的諷刺。慈祥的發(fā)型、敦厚的面龐，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奶奶。想象著和她步入教堂滑稽的樣子，我竟然笑出了求婚的味道，他身旁的哥哥異常激動，對我感激涕零。我趕緊看了看我的勞力士，想委婉的讓他們意識到，嫁給我，以后的日子除了榮華只剩枯燥。哥哥的發(fā)際線反而激動的又升高了一寸，女孩驚慌失措地穿上了涼鞋，收起正要吃的韭菜包子，去了洗手間。回來時一切都變味了，我竟再也沒有了那種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心動。我走了，因為之后的談話一定會很枯燥。

“朱一旦的枯燥生活”中，大概有幾個梗，“勞力士手表”、“被開掉的十佳員工”“酒肉朋友”、“有錢人的圈子”“混事兒的親戚”、“送員工去非洲”。

這些符號化的富人生活、權(quán)力象征被他用幾個歪瓜裂棗的演員演的淋漓盡致。我們在視頻里看到的盡是笑料。

三

然而，喜劇的內(nèi)核，其實都是悲劇。

甚至“幽默”這個詞語本身也就是對社會問題的思考的另一種表達(dá)形式。

幽默的英文“humour”古拉丁語原型是humeurs，本是醫(yī)學(xué)用語，意思是“體液、情緒”。

16世紀(jì)末的歐洲，“體液”這個詞頗非常時髦而且語義含混，人們?nèi)粘Ｊ褂脮r，多強調(diào)體液混合物的不穩(wěn)定不規(guī)則，但是到了英國，“humour”則是獲得了古怪、怪癖、舉止乖張的意思。

英國劇作家瓊森是第一個把“滑稽”、“怪癖”與“幽默”進(jìn)行語義聯(lián)姻的劇作家，并且借助“humour”一詞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癖性喜劇”，“humour”從此被定義為幽默。

瓊森此前經(jīng)常用幽默劇譏諷社會中的現(xiàn)象，和他同時代的莎士比亞也是如此。

朱一旦的這些視頻，其實也是對我們?nèi)粘Ｉ畹闹S刺。

某種意義上說，“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用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筆法在抖音上呈現(xiàn)了扭曲而荒誕的社會狀況。

如果非要拔高，它簡直就是抖音上版的《百年孤獨》。

在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中，馬爾克斯從巴掌心大的小鎮(zhèn)、小村出發(fā)，演繹家族的歷史變遷，最終放大到全局，從小處襯托出大的一個族群的病態(tài)。

朱一旦這個小小幾十人的公司，其實也演繹出了我們今天的生存危機(jī)。朱一旦作為老板一手遮天，員工拍馬屁無所不用其極，閨蜜之間充滿著利益糾葛和塑料情誼……

“勞力士手表”是財富和權(quán)力的符號，它象征著朱一旦的所向披靡。

只要“勞力士手表”出現(xiàn)，原本在咖啡廳睡著的姑娘會眼睛發(fā)亮，原本敦厚老實的小伙會全身戰(zhàn)栗，原本樸實無華的相親對象會立馬進(jìn)入洗手間以華麗的妝容示人，原本對他不屑一顧的服裝店店員會立馬點頭哈腰向他致敬。

“勞力士手表”這種所向披靡，其實在過往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小說之中時常出現(xiàn)。

比如在《百年孤獨》之中，鍋碗瓢盆似乎都似乎成為了主動的事物，會根據(jù)吉卜賽人的行為而主動掉落并翻滾。

這種描寫的手法在中國作家閻連科的《炸裂志》中同樣存在，在炸裂村變成炸裂鎮(zhèn)，孔明亮從村長變成了鎮(zhèn)長，當(dāng)他拿著一紙任命書的時候，那個他一直拿不下的女人如被喚醒了一樣，衣服紐扣自動地脫落。

朱一旦“勞力士手表”如同任命書、鍋碗瓢盆，它是活的東西，總能讓人屈服。

可以說，“朱一旦的枯燥生活”放大了生活中的可笑而又可悲的因素，它通過象征、隱喻、夸張、變形、荒誕等手法，進(jìn)行夸張，加以諷刺。一切看似怪誕，令人捧腹大笑。

四

可在抖音上笑完之后卻發(fā)現(xiàn)，這些故事細(xì)節(jié)全都是自己的生活，往往又覺得可悲至極。

在朱一旦的視頻之中，他的員工如同一個個傻子，搞不懂老板的套路，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決定你命運的是你的才能，而不是老板。

朱一旦每周一都要隨便開人，寄托了全家人希望卻在公司里混事兒的漂族開不得，每天熬夜給孩子喂奶的母親不想開，年紀(jì)太大上有老下有小的員工干脆不開，最后開除的是一個飲水機(jī)打水沒倒進(jìn)桶里的員工。

他的員工們命運發(fā)生改變時，往往一無所知，找不到任何邏輯，可真正的邏輯是——朱一旦的心情。

閻連科在評價自己那些模仿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小說時，曾經(jīng)如此形容“真實”二字：

我們的生活也往往是由外在專斷權(quán)力控制建構(gòu)的虛幻真實，?我們并不知道胡同里面的人的家長里短，也不知道有權(quán)者的內(nèi)心和他們背后的生活，我們的生活往往是被生活。

是的，朱一旦員工們的生活，往往也是被生活。他和酒肉朋友的三言兩語往往可以讓一個員工失業(yè)，讓一個家庭分離。

如果仔細(xì)再想，朱一旦甚至不只是你的老板，他甚至就是某種外在專斷權(quán)力的象征。他影響著我們的生活日常，真正的驚險就往往埋藏在朱一旦的一念之間。

想到這里不禁毛骨悚然，我們其實都生活在朱一旦的陰影之下。

【鈦媒體作者介紹：吳俊宇，公眾號為深幾度，作者系獨立撰稿人，微信號852405518】

更多精彩內(nèi)容，關(guān)注鈦媒體微信號（ID：taimeiti），或者下載鈦媒體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