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訪網》特約記者 亞東
人物簡介:凌宗偉,中學語文特級教師、中學高級教師、全國優秀校長、中國教育報刊社簽約評論員、《中國教育報》“2012年度十大讀書推動人物”之一。江蘇省教育學會教師教育專業委員會常務理事兼副秘書長、《教師博覽》兼職編輯。做過四年高中教務處副主任、13年高中教學副校長、6年校長,2013年8月從江蘇省南通市通州區二甲中學校長位置卸任,現任江蘇省南通市通州區金沙中學語文教師。主要研究方向:學校管理、語文教育、家庭教育。民國教育家劉百川研究者,學校行為文化建設的倡導者,踐行者。受邀在全國各地講學,語文教學主張“遇物則誨,相機而教”,形成了“大氣磅礴,細處攝神”的教學風格。近年來在《人民教育》、《中國教育學刊》、《中國教育報》等各類報刊發表教育教學論文四百多篇。先后在《教育家》、《今日教育》、《教育視界》、《班主任之友》、《教育時報》、《中國教育報》設有專欄。有專著《好玩的教育:學校文化重建五講》《閱讀,打開教育的另一扇門》《有趣的語文:一個語文教師的“另類”行走》《語文教師的使命》、《你也可以成為改變的力量》,編著《校長之道和人格修煉》《健康教育》《成長的煩惱》等。

《中訪網》特約記者亞東與凌宗偉在一起
亞東,平涼市教育科學研究所副所長,印度尼西亞三語教學促進會特約顧問,中國教育電視臺果實網新聞社區評論員,中國訪談網特約記者,《平涼教育》副主編、責任編輯,1999年簽約北京墨溢香文化公司,2002年簽約北京國道數據電子圖書庫編輯組,2003年簽約北京時代教育圖書有限公司,2004年就職教育,2012年曾受中國海外文化交流協會推薦、國務院委派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國交流一年,出版獨著、合著多部,著作曾獲首屆崆峒文化獎優秀圖書獎。
亞 東:閱讀是個人的事情,每個人的遺傳基因不一樣,每個人的興趣點不一樣,所教的學科不一樣,每個人的人生閱歷不一樣,每個人的閱讀取向自然也不一樣。作為教師的閱讀,如何處理閱讀個性和從業需求的關系?應關注到哪些閱讀共性?有哪些注意事項?
凌老師:就閱讀的共性而言,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是回到經典源頭去,教育學、心理學、課程論等均應該涉獵一些。不管是何專業出身,也無論興趣點多寡,共通普適且具有一定上位意義的經典之作,都是不可回避的。如果條件許可,還可以關注“上下游”:“上游”即教育哲學,如《理想國》,她對建立個人的教育觀、學科觀將產生深遠影響;“下游”即操作性書籍,有實踐指導意義。
另外,閱讀的共性還指:與教育領域有一定交集、甚至無交集但有借鑒意義的書,也應該讀。一個合格的學科老師,只讀本學科的書注定不夠的;一個合格的教育工作者,只讀教育領域內的書也是淺薄的。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傳媒學、腦科學……這些都是豐富學養、提升品質的領域。教師們應多留意。
至于閱讀的注意事項,我以為,首先,自己得有鑒別力。比如,有些書是不能讀的,讀得越多,可能受害越深。比如國人那些大談教學模式神話、大談高效課堂奇跡的,翻翻或許可以,但如果信以為真,則可能會使我們走向反智,甚至反常識的境地,對這些貨色要保持高度的警惕。還有那些人人稱贊、貌似處處正確的所謂暢銷書、雞湯文,也是值得警惕的。其次,是要兼顧“學以致用”和“用以致學”的統一。前者指不要死讀書,需盡量聯系和指導自己生活、工作的實踐;后者指在實踐中產生問題,進而在閱讀中尋找啟示。這兩者共存,方可處理閱讀個性與業務需求的統一性問題。
亞 東:教育者應秉持怎樣的閱讀倫理?
凌老師:關于閱讀倫理,我覺得有這么幾個方面:一是不要以古非今,東西對立。閱讀帶來的不是迷信與盲從,她提供的是一種可能的理論,即按照波普爾說的,知識是“可證偽”的。一旦我們看什么信什么,尤其是迷信古代、迷信西方、迷信專家,本身就跑到了閱讀的反面去了。
第二是不要責全求備,不妨讀一點是一點。一本書能有一個觀點、一句話使人的精神生命受益,已經不錯了。要小心“茅塞頓開”“醍醐灌頂”的說法,這種說法不僅僅和一本好書有關,更重要的是與閱讀者本身的經驗、修為到了相應的水平有關。實際上,真正評價一本書是不容易的,因為情境、立場、歷史條件、技術條件均不同。所以,不要指望會有讓人拜服的奇書。
第三是閱讀需用于實踐,尤其是教育閱讀,一定要和實踐相結合,和常理、常情有關。“閱讀理解教育,閱讀明白管理”,關鍵在“明白”與“理解”,這當中自己的取舍是關鍵,目的在于提升自己的認知,幫助自己想明白了再做,或者將正在做的和已經做的想明白。我不是講閱讀要有功利性,而是說她必須要有知行合一的可能。無論是書的原因,還是讀者的個體因素,凡不能行知合一的,恐難成為理性閱讀。當然,消遣式的閱讀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亞 東:疾行的教育使我們很少有時間審視人生,審視自己的教育行為,也沒有時間靜下來反省自己的生命,也問不出深刻與廣泛的問題,對于這種人文教育缺失的狀況,如何通過閱讀化解?有哪些推薦書目?
凌老師:就現在的狀況而言,老師們多忙著“解決問題”,而不是提出問題——學生的學業、個人的職稱、家庭的羈絆等。更不要談深刻而廣泛的問題。這一狀況,除了種種壓力外,沒有形成有效的閱讀習慣也是一大障礙。要解決這一問題,在現行的框架與格局下,有一個“組織”“推動”“宣揚”的問題。
至于推薦書目,其實是要慎重的,就我個人而言覺得梭羅的《瓦爾登湖》,還有《康德論教育》、馬可?奧勒留的《沉思錄》、弗萊雷的《被壓迫者教育學》、杜威的《民主主義與教育》、柏拉圖的《理想國》、盧梭《愛彌兒》、甚至穆勒的《功利主義》等都可以讀讀。
亞 東:互聯網時代是自媒體時代,朋友圈式的微閱讀盛行,大眾化口味、勵志化包裝、快餐式雞湯文和“鈣片文化”充斥在閱讀中,看似正能量滿滿,卻帶來認知水平降低,對此,您認為應該“啃一點難啃的書”,調動閱讀者的“社會資本”與“決策資本”來幫助自己掃除閱讀的障礙,能談談您的具體建議嗎?
凌老師:如前所說,我以為首先是要警惕暢銷書。這種類型書,除了可能炒起來的以外,本身就是大眾化、忽悠化、雞湯化的。二是凈化朋友圈,尋找優質資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同人的朋友圈自然有不同的閱讀取向。我一直主張要“啃一點難啃的書”,這就需要有一干“少數派”的朋友。朋友圈除了有“補鈣”的短視利益外,也有一些難啃的、啟智生益的佳作被推薦、被談論。三是讀書貴質不貴量,有時候讀得汗牛充棟倒不如人家迎頭一喝,正是這個道理。
“啃書”的意思有兩重:一方面是說“選擇大于努力”——再努力認真,如果當初選了本有害的書,后果不言自明;一方面是說“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需要有十年磨一劍的韌性,讀書不能速成,凡是宣稱一年讀了多少多少本的,一笑即可。關鍵是,“啃”好一本書的背后,常常需延獵相關學科、領域的多種書籍,讀到最后就成了一摞書、一批書了(“從薄到厚”),即所謂的“主題閱讀”。而這一摞書、一批書,不需要本本句句字字讀透,只需圍繞“元問題”的核心即可,讀沒讀通又可以從能不能縮書成句、縮句成詞來體現(“從厚到薄”)。凡不能簡明扼要的以大白話抓住主旨者,都因為“啃”不到位的原因。所謂“啃”還有自己的評價標準在里面。
亞 東:閱讀需要聯想和想象參與其間,要在文字的前后勾連中發現其內在的邏輯,尋找表達的脈絡,判斷文字的價值,獲得新的認知。在紙質閱讀變得奢侈的今天,如何處理閱讀中“熟與透”、“厚與薄”、“小與大”、“知與行”的關系?
凌老師:這個問題,在前述中已做過回答,再補充一下:我們對經典讀本,有一個定義:每次重讀,都如同一本新書。“熟與透”“厚與薄”“小與大”等關系,說到底,就是“體”“用”的統一與變異,由“不兼容”到“陣痛”,再到“融一”的內化過程。
渡過這個過程的要義,即是前面的閱讀倫理所說的,一定要堅持從“學以致用”到“用以致學”的反復螺旋。為什么說每一次讀來如“新書”,新在哪里,無外乎是在經驗匹配中出現了問題,而經驗匹配又一定出自于實踐。
亞 東:為了內化讀書效果,您有哪些行之有效的建議?
凌老師:我首先要說的,是形成一個“自組織”:自發的、有共同訴求、有共同興趣的但不是利益訴求的“小團體”。這對“內化效果”有著事半功倍的積極效果,讀書不一定要一個人悶著頭做苦行僧,他人無心之言,或許正是你苦苦求索而不得之處。其次是不動筆墨不讀書,這雖然是老話,但“知道”和“做到”還是兩碼事,我強調的是做到。第三是要寫寫讀書筆記、書評等。在時間上,可以整塊整塊的處理,也可以隨性而為,但要發揮最大效能,筆記最好是一系列的,結構化的,規模化的。你可以對應原書章節,也可以對應自己的感悟,甚至是自己分的主題,關鍵在各人的需要。
在形式上,也不限于上述幾種,可以每每有收獲,做成一個PPT,慢慢地形成整套的PPT;這種方式,以簡要的文字、圖表來表達自己感悟,說不定效果更佳,因為更直觀嘛,而且重點、難點一看便知。當然,也可以使用一些便捷、有效的軟件,比如“圖書筆記” 。
亞 東:教師的淺表閱讀,淺表教學,必然導致學生的淺表學習,教育者喜歡上閱讀的時候,教育才能“慢”下來并形成一個漫長的浸潤過程,教育的改良才能成為可能。您認為這種改良可能包含哪些內容?教育者“開始用內心的耳朵去傾聽”的時候,如何實施改良?
凌老師:這里,許多時候,教育不是慢下來就好,快起來就不好。教育真正應該遵循的是其本身的節律,或許教育本就無所謂快慢之分,因為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今天,之所以讓教育變得“慢”一點的聲音更易被大家接受,實在是功利和浮躁的社會現狀使然,這一點我理解。但其實某種程度上說,慢了和快了一樣,都是“人治”思想的體現,還是源于對教育的本質與價值,甚至是常識的認識的偏差所至。
說到改良,我以為至少有:評價的進步(由結果到過程,由單一到多元,由異態到常態)、課標體系與教材體系的變革、測量的科學化和人文化、管理的民主化。一言以敝,未來的教育改良應該有“非效率化”(不少不唯“效率”是從)的重要特征。
怎么做?除了“自上而下”的改良,“自下而上”的自主意識覺醒可能更具現實意義。由閱讀為中心,衍生出的論壇、寫作、課題、演講、辯論,乃至于一定范圍內的游學、互訪、實驗,甚至新技術條件下的自媒體(微信公眾號、微博客戶端等)等,均可能成為推動這一改良的助力。但是這些形式,同樣可能催生另一種有違教育價值的一些行為。這是我在這里需要特別提醒各位同仁的,這也是我為什么特別強調需要讀點關于倫理方面的書籍的原因。
老實說,教育領域中,包括閱讀在內,生態都不是特別好。但既然認準了自己的選擇,則“雖千萬人,吾往矣”。這個時代給我們,還是留有不少機會的。
亞 東:確如您所言,當前的教育領域或閱讀氛圍,口誅筆伐的多,嘗試改變的少,夸夸其談的多,潛心實干的少,很多人期待著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帶來一蹴而就的改變,似乎一次課改就能一勞永逸,似乎一本好書就能函蓋乾坤,卻忽視了自己本來就是教育業態的一部分,自己的些微改變就能帶來教育的改良,千千萬萬普通教育工作者做出改良,就是整個教育生態的改善。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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