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超級網紅的杭州，還是那個“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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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以來，在杭州湖濱大道、嘉里中心一帶，每日都聚集著一大群攝影師和街拍網紅，有網友瘋傳一條街拍警告：請速速避開任何拿著礦泉水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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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杭州大街上的網紅小姐姐，可能會喝著喝著礦泉水突然往前噴一地，或者走著走著路，給你表演個劈叉、翻跟斗。杭州街拍，儼然已經成為了跟“土味視頻”差不多意思的詞。

據錢江晚報報道，目前杭州的專職街拍攝影師有超過200人，而模特多達數十萬。杭州任何一個熱門景點，都有可能成為他們拍抖音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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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的背后，杭州的城市氣質正在被互聯網迅速改變。三年前，網傳杭州要躋身“北上廣深杭”的一線城市陣營，人們紛紛趕往杭州入職互聯網企業，隱約可見上世紀八十年代舉國人民赴廣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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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今天再看，似乎只有物價、房價和擁堵指數達到了一線城市的標準。成為中國“第五城”，杭州到底還差什么？

出走與回歸之間，

杭州終究是一座旅游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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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意味著什么，那些離開又回歸的杭州人，大概最有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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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馬云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北漂。中國黃頁上線后，他帶著合伙人前往北京，拜會中國第一家互聯網公司。作為中國互聯網發展的源頭，北京擁有最豐富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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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杭州，是家喻戶曉的江南名城，但少有人會將發財致富的夢想寄托在杭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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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本地人魯迅就曾經如此描述杭州：

“杭州的市容，學起上海洋場的樣子，總顯得小家小氣，氣派不大……至于西湖風景，雖然宜人，湖光山色，也會消磨人的意志的……和蘇小小認認鄉親，過著飄飄然的生活，也就無聊了。”?

他一生輾轉各地，先在北平，后到廈門，直至最后居住到上海，唯獨沒有回到自己浙江老家的杭州。

某種程度上，西湖這張名片正映射著杭州的性格。圖/圖蟲創意

對于杭州，斗士魯迅說得已然夠直白，杭州是一座適合生活的城市，若要在這里干點事業，意志遲早會被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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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兩次北漂皆處處碰壁之后，馬云帶領團隊回到杭州創業，其中大概也飽含了無數辛酸。從創業資源到獲取信息的便利程度，彼時的杭州不僅無法與北京相比，也無法匹敵身邊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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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馬云這樣的浙江人，杭州成為出走無門，落魄歸鄉時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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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尋一座裝得下夢想的城市尤其重要。1945年，宗慶后出生于宿遷。四歲時，他們全家遷到杭州。1989年，他在杭州建立起了日后赫赫有名的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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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追究其家族淵源，身份顯赫的錢塘宗氏，來自北宋名將宗澤之后，祖上是從北方遷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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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接受媒體采訪時，宗慶后表示，北漂的人應該回到家鄉去，在家鄉才能得到“更大的尊重”。

作為“廣漂”的丁磊，則在創立了網易之后，最終將分公司開回了杭州。宗慶后口中“家鄉的尊重”，恐怕只能在丁磊這一出一歸之間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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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杭州，早已不具備兩宋時吸引眾多人口南遷的競爭力。在二三十年的城市發展中，它被戴上了一頂旅游城市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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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部分年輕人而言，在一線城市廣闊的機遇面前，來自家鄉的尊重，恐怕就沒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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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里，杭州于外地人，無異于雞肋。久居杭州則苦于沒有生存的門道，不去杭州又受杭州名聲的吸引。于是，說起杭州，大多數人只記得它的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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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開始頻頻見諸報端，不過是互聯網經濟大潮席卷而來的短短數年之間。阿里巴巴成為杭州的一張名片。換句話說，杭州的曝光度，很大程度上與阿里的發展相關。

當我們將目光投向杭州，僅僅只有北京四分之一的市區面積加之擁堵不堪的交通，人們就會明白，襟江帶湖的杭州能夠滿足一座旅游城市的需要，只是與一線城市比起來，卻還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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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今的媒體如何炒作杭州“準一線”的地位，盛產魚米，同時擁有秀麗山水的杭州，很難甩掉那種消磨意志的生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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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離開杭州尋找機會，也不乏探索淘金者在杭州功成名就。只是，杭州終究盛不下巨大的野心。在那些離開又回歸的杭州人身上可以看出，它終究還是一座安放戀地情懷的旅游城市。

杭州起飛背后，有一個關于土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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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告訴中國人，杭州宜居，會消磨斗志。然而他沒有告訴我們，去這里消磨斗志的門檻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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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民國二十年，時任西湖藝術專科學校老師的張光釗對來杭的旅客說道：“杭州消費浩繁，生活奢靡，地價高雅，居住困難，尋覓棲宿，至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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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作為工薪階層的他又補充道：“杭州市民除極少數自營房屋外，大都賃居而居。”而類似人力車夫一類的職業，即使不吃不喝五十年，也買不起杭州的一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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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看來富庶的杭州，其治下百姓的生活，卻是這般光景。我們甚至不敢想象，杭州土著在自己的土地上，也會無房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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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線的路上，往往擁堵和房價先行。圖/圖蟲創意

2018年，一名杭州本地的八旬老人，在自己的房子被拆之后，不得不開始租房。這是他一輩子也沒有經歷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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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轟轟烈烈的“棚改貨幣化”大潮中，杭州的房價被進一步抬高。近二十年，我們聽慣了太多關于拆遷暴富的故事。只是，此時的杭州人，拆遷可能致使他們一夜變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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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政策的收緊，有的家庭120平米的房子被拆，最終拿到的拆遷款卻不夠買一套110平米的毛坯房，很多家庭只能靠自己貼錢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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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得拆遷款的杭州人，開始蜂擁買房。僅2016年，就有超過七成的杭州人購買商品房。那些在政策收緊之前，因拆遷獲得千萬巨額賠償的家庭，更是手持巨資，四處找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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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遷帶來的巨大能量得到釋放。兩年間，杭州房價漲幅超七成，臨安漲幅則達到了驚人的150%。那些貼錢買房的本地人，有苦說不出。

北宋年間，柳永北上途中路過杭州。當時，“戶盈羅綺，競豪奢”的杭州給仕途不順的柳永上了一課。今天，那些如柳永一般，前往杭州的外來人口，也狠狠地給當地土著來了一個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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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喧囂過后，杭州搖身一變，成為人人向往之地。離開北上廣到杭州去，似乎成為一種潮流。杭州被塑造成為機會豐富、薪資可觀、房價親民且富有生活氣息的城市。

坐擁阿里巴巴與網易兩家互聯網巨頭，外加眾多互聯網創業公司，同時聚集了全國超三分之一的電商網站。在互聯網發展如火如荼的時代，杭州的吸引力使無數年輕人紛紛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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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人口的增多，無形中再次抬高了處于高位的房價。2018年，杭州土地交易額已達到2498億元，超越北上廣，高居全國首位。

尚未成為一線城市，卻擁有了一線城市的房價，無論是杭州本地人還是那些來杭奮斗的年輕人，都有說不出的滋味。

杭州能否改變中國城市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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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最近二十年中國的城市發展史，給杭州戴上“土地暴發戶”的帽子，大概會背上不少罵名。譽滿天下的杭州，一直是個名副其實的“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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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從洛陽、開封就能得出，城市也不能總提“當年勇”。中國歷史悠久的城市一抓一把，如今發展的好壞，和歷史沒多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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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之后，富庶的“東南名郡”已經名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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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遭貶杭州，寫下了“江南名郡，余杭為大”的詩句。可見在白居易任職期間，杭州已經相當繁華。白居易作為較早關注杭州的知名詩人，杭州的名氣，隨著他的作品迅速傳開。

從那時起，“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的杭城，成為文人們向往的地方。西湖、游船、靈隱寺……逐漸成為一個個文化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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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宋時，這里出產的糧食沿著大運河北上，一直抵達彼時的首都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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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漂”柳永曾留下了一曲千古傳唱的《錢塘詞》：“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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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宋高宗趙構定都臨安時，杭州已然是繁榮的商業中心，當時“百萬之下，亦為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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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杭州再次站在了風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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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杭州很容易，留在杭州卻未必。圖/圖蟲創意

獵聘大數據顯示，2018年，杭州成為中高端人才最缺乏的城市，缺乏程度超過深圳。伴隨著二三線城市在搶人大戰中陸續推出一系列新政策，杭州面臨的人才壓力將不斷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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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杭州頒布的人才政策卻引起了人們的質疑。規定顯示，“全日制大學專科及以上人才在杭工作并繳納社保的，可直接落戶”。其門檻之低，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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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疑聲音四起，如此低的落戶門檻，對于緩解杭州高端人才缺乏的壓力，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如此大規模的吸引外來人口背后，其目的究竟是為了彌補人才缺口，還是為了消化房子，值得人們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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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更多外來人口在政策吸引下進入杭州，房地產需求或將被穩定在高位。值得懷疑的是，當房價一路走高，除了年薪較高的互聯網企業員工，其他人是否有能力在杭州謀得方寸立足之地。

短短幾年，曾經媒體大肆渲染的機會多、易生活的杭州印象被無情扯下，“宜居不易居”的面目暴露了出來。那些從北上廣逃來的年輕人，有的還在堅持，有的又從杭州逃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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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中國近二十年的城市發展史，杭州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在以“北上廣深”為尖子生的班級里，杭州從普通生一躍成為優等生，它有改變如今中國城市格局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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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論從基礎設施或產業基礎，四座一線城市都有著巨大的優勢。當媒體渲染著人人逃離北上廣，人才個個入杭城的時候，大批大批的年輕人仍然將夢想寄托在四座一線城市上，不斷彌補著前人離開的空缺。

不能否認，杭州為如今的中國城市競爭注入了一股活水。但是，在體量非常的四大巨頭面前，杭州依舊有很多困境亟待破局。依靠土地與幾家名企，恐怕還不足以和如今的一線城市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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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懷疑，現有的城市格局還將繼續，“北上廣深”依然會繼續壯大。于杭州而言， 能否創造自己的時代，就要看這座千年名城的智慧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新周刊》微信公眾號（ID：new-weekly）。《新周刊》創刊于1996年8月18日，以“中國最新銳的生活方式周刊”為定位，20多年來用新銳態度測量時代體溫。從雜志到新媒體，《新周刊》繼續尋找你我共同的痛點、淚點與笑點。關注新周刊微信公眾號，與你一起有態度地生活。官方微博@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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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編輯：雨影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