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零壹財經 新金融洛書
公元前298年。田嬰,這位曾俘虜了魏太子申、殺死了魏將龐涓的齊威王少子被任命為相國,封于薛地,即今日的山東棗莊薛城區一帶。田嬰死后,田文繼承其父封爵,仍居薛邑稱薛公,號孟嘗君。
孟嘗君有食客3000余人,接待門客的費用,皆取于封地的租稅,由于遠遠不夠支出,他開始放債,每年收取利息。
一個名叫馮諼的人,是孟嘗君3000食客之一。孟嘗君派馮諼前往薛地收取債息,“得息錢十萬”。但交納不出息錢的仍是多數。馮諼想了一個辦法,用收到的息錢置酒買牛,并貼出告示:“凡欠孟嘗君息錢的,無論是不是有錢償還,都攜帶債券來驗證。”
公告之下,欠債人皆如期而來,酒足飯飽中,馮諼暗中觀察欠債人貧富情況。宴會后,馮諼令富有者限期還錢;將貧困者債券一一焚毀,無需再還,世稱“焚劵市義”。
《史記·孟嘗君傳》里的這段佳話,孟嘗君收到了美德的名聲。都出于馮諼焚券的“義舉”。
孟嘗君放債取息是史書中最早關于放債催收的記載。“討債”2300多年歷史里的后來者,卻未能續承這種好名聲。
02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當前的現金貸、助貸等業務,也是前人玩剩的模式。這一模式在宋朝時業已成形,那時,“錢民”(高利貸者)與“行錢”結成了放貸聯盟,“行錢”為“錢民”放債,利息的二分之一歸“行錢”,“權其子而得其半”。
洪邁的《夷堅志》描寫了一個發生于南宋1178年的催債事件。撫州人陳泰販布起家后,在崇仁、樂安、金溪一帶放貸。樂安人曾小陸向陳泰借了500貫“行錢”放貸,放貸賺錢后曾小陸開了貨棧,“積布至數千匹”,這一年,陳泰來催債,曾小陸看到他只帶了一個仆人來,想賴賬,“妄起不義之心”,將陳泰殺了埋在屋后竹林里。
在瘋狂的現金貸、校園貸時代,放貸機構用來風險定價的方式是“高利率覆蓋高壞賬”,而許多平臺唯一的風控模式就是催收。
這種高利率下的暴利模式與唐、宋以來的高利貸沒有本質區別,債務人背負著高利率、利滾利的惡循環,放債人固守著高利率、重催收的經營模式,這其中,暴力滋生而出。
催債黑歷史從來就沒有停歇過。從宋朝行錢、到明、清乃至民國時期錢莊票號,高利貸下的暴力討債是民間社會最持久的陰影。
在這片持續至今的陰影下,有著相似的構造:高利貸,讓借款人跳入“金融陷阱”;暴力催收,讓借款人走向絕境。而在放貸人這面,高利貸和暴力催收從不被民眾正眼相看,它們充斥著惡與利益,與黑社會關系緊密。在這里,最先淪陷的是道德底線,而非法律紅線。
03
5年以來,網貸行業和催收行業出現了顯著的倒掛現象,當網貸行業處于上升期的2013年~2016年,第三方催收公司未成氣候,當2016年以來的現金貸、網貸風險噴發時,催收機構迅速崛起。
與宋朝的“行錢”相比,互聯網信貸興起后,規?;托驶姆刨J或催收成為主要形式,本質未變,變的是手段與形勢。風險本質仍那么的相似:
2016年,河南牧業經濟學院大二學生鄭某由于高利向網貸平臺借款之后無力償還,轉而以貸還貸,在14家校園網貸平臺“拆東墻補西墻”式負債近60萬元,最終在軟暴力催收下絕望跳樓。
站在互聯網時代的高利貸高樓上,能看見這個慘劇的幾個橫切面,一個是“自殺式貸款”,一邊是高息暴利放貸,而直接導火索是暴力催收。
實際上,在互聯網的外衣下,催收行業因多元化的技術手段“誘惑”,陷入更多道德與法律困境,如采集信息過程中容易觸發的隱私侵犯,短信與電話催收中容易突破的“軟暴力”邊界。
在新金融洛書看來,征信缺失、政府腐敗,法律漏洞頻現都是不成熟金融市場常見的病癥,并且伴隨著并發癥如暴力催收、制度失調與追逐暴利等。
而在過度授信、高利貸、暴力催收的“惡”閉環之內,借款人更容易陷入“金融陷阱”;更須警惕的是,在互聯網金融被拉入道德黑洞,和大數據、人工智能的技術黑箱夾擊下,金融科技可能面臨失控的未來。
04
1995年以來,中國監管者就開始禁止設立討債公司,催收“行業”是至今沒有主管部門、沒有出臺專門的監管政策的行業。
當中國的P2P行業逐漸消亡至1000家存量機構時,個人信貸催收機構已崛起至5000多家,而它們卻集體“匿名化”存在。這種“倒掛”更像是風險爆發與信用環境惡化的產物。
“催收”之所以稱為“行業”,還只是在催收個人及機構群體的口中出現。更廣的社會大眾體系里,催收“行業”仍是一種匿名化的存在,不被認可為一種“行業”。
按照監管對象來劃分,當前催收行業可以分為銀行業機構催收團隊,互聯網信貸公司催收團隊、第三方催收公司,三者中,催收公司群體最為龐大,這種集體匿名化成了中國5000多家催收公司、30多萬從業者耿耿于懷的焦慮。
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發展歷史,討債之人的基本上都被定義成一種“惡人”,它們與黑惡勢力關系曖昧,“黃世仁”這種形象幾乎固化了大眾對這個群體的潛意識,而2017年以來的暴力催收問題,正在鞏固新時代大眾的思維。
在新金融洛書看來,催收是一門道德底線低于法律紅線的行業,它所引發的民眾情緒與社會負面影響相比對金融體系的穩定性作用更為顯性。這或許是它至今不被官方認可的原因之一。
背負了數千年的惡名之后,中國催收行業的從業者正在希望從政策立法、監管確權、行業自律三方面為行業立名。但這條路在惡名之下的社會成見中太過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