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祥濤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6月8日下午起， “嚴肅八卦”、“毒舌電影”、“關愛八卦成長協會”、“南都娛樂周刊”、“男人裝”等25個知名娛樂八卦號的微信公眾號被封停，且歷史消息無法查看。此前一天，中國第一狗仔卓偉、名偵探趙五兒、全明星探等一大批微博八卦賬號已經被封，賬號所有內容被清空。

央視新聞報道稱，6月7日下午，北京市網信辦依法約談微博、今日頭條、騰訊、一點資訊等多家網站平臺，責令網站切實履行主體責任，加強用戶賬號管理，積極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營造健康向上主流輿論環境，采取有效措施遏制渲染演藝明星緋聞隱私、炒作明星炫富享樂、低俗媚俗之風等問題。

過去幾年在自媒體浪潮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們，坐擁幾百上千萬粉絲量，在風生水起的同時，也獲得了資本的廣泛青睞。去年7月，“毒舌電影”宣布完成A輪融資，由BAI(貝塔斯曼亞洲投資基金)領投，官方稱此輪融資完成后估值3億元，同時“毒舌電影”也是曾投過豆瓣的BAI在影視文化領域投資的第一個人民幣項目。

此外，關愛八卦成長協會、風行工作室（全民星探）也都有過融資記錄。其中關愛八卦成長協會在 2015 年就達到了微信粉絲數 200 萬的成績，并在當年獲得騰信領投的 1500 萬人民幣，目前估值已過億。

在形勢一片大好之際，轉折點來得如此突然且突兀，求投資人的心理陰影面積。據悉，“毒舌電影”團隊正在開會商議應對措施，并且通過自身APP進行了內容更新。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誰又能確保自己不會下一輪被關停呢？一些未被關停的知名文娛大號相繼發聲，向粉絲和外界委婉報聲平安，但僥幸之余也有不少人表示，今后的尺度到底該如何把握？

娛樂大號為何首當其沖

今年5月2日，網信辦《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管理規定》出臺，規定共計29條，自2017年6月1日起施行。對有關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社會公共事務的報道、評論，以及有關社會突發事件的報道、評論的采編主體進行了更為嚴格的限制。

規定指出，通過互聯網站、應用程序、論壇、博客、微博客、公眾賬號、即時通信工具、網絡直播等形式向社會公眾提供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應當取得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禁止未經許可或超越許可范圍開展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活動。

在規定發布當日，沒人會想到與文件所指報道范圍甚遠的娛樂八卦大號們會首當其沖。之所以選擇首先拿娛樂八卦類開刀，原因可能就在于娛樂八卦類信息最能無障礙傳播，也因此收獲了最多的粉絲量，享有最大的傳播效果。

根據網信辦的指示精神，被封賬號存在低俗媚俗等問題，但并未明確指出涉案賬號何時、何地、哪篇文章存在問題，以及具體觸犯哪條法規。

面對這些娛樂大號被關停，不少人表示雖然并非其鐵桿粉絲，但看到這些號被這樣一刀切關停還是不舒服，同情的聲音占據了主流。

當然，也有個別人士表示了拍手叫好，如搜狐前主編、中南影業CEO劉春就在個人微博上表示：“多少自媒體靠抹黑勒索收取保護費盈利？多少企業個人不堪其苦卻不得不交出銀子？多少這樣的黑內容被所謂的機器算法推送給你？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胡嘞嘞哩，把人說的不像個人，你讓人家難活哩。這樣的所謂自媒體難道不該封殺嗎？這樣的所謂自媒體平臺（如“今日頭條”）難道不該吊打嗎？羞先人哩！”

但即便被封賬號存在不當行為，有關部門也應該秉持著懲前毖后的原則，先給予整改要求以及整改時間，而不是一封了事，應該要走完整條法律程序，再行采取措施。這里涉及兩個重要法律精神，其一，不教而誅是惡政；其二，程序正義優先于結果正義。期待網信辦給予進一步的解釋。

娛樂八卦生意動了誰的奶酪

人類的始祖在其同期出現的很多智人種類中既不是最強壯的，也不是頭部最發達的，之所以能最后勝出，就是因為具備產生八卦和傳播八卦的能力。可以這樣說，正是由于八卦，人類這一種群贏得了最初的生存競爭。

進入現代社會以后，消費八卦成為人們庸常生活的重要出口，附著其上的八卦生產也成為一條完整的產業鏈，與娛樂圈始終相愛相殺。

在卓偉還在當記者的時候，其對獨家新聞的熱衷就已廣為人知。每次發布會或群訪，卓偉總是最后一個走的那個人，不問到一個獨家誓不罷休。這種傳統也被他帶到了風行工作室，并成為其商業模式的基石。

卓偉的狗仔事業版圖，分風行工作室、全明星探和直播團隊三部分。其中風行工作室主要做內容采集，也就是偷拍；全明星探和直播團隊搞運營。其中，卓偉將視頻偷拍賣給了愛奇藝，收費在一年1000萬左右；直播賣給了優酷，一年收入500萬左右；圖片則賣給搜狐，收入量級也在500萬每年；剩下的，卓偉會定期給一些地方紙媒包括港媒。某些娛樂明星對自身八卦內容的贖買，也是其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

“毒舌電影”此番受難則是出人意料，因為其既無低俗內容之累，也無侵犯隱私之嫌，以此時此地看，幾個月前，“毒舌電影”上線APP，確實是一個明智之舉。其創始人何君在此前接受采訪時提到，“毒舌電影”要打造整個電影產業閉環。

線上，通過公眾號和APP維持粉絲粘性，線下則是進行多種嘗試，包括組建影視群，嘗試眾籌放映，甚至試水影視制作。“毒舌電影”運營方廣東好家伙傳媒攜手三七互娛、浙報傳媒以及廣東廣電旗下基金共同發起好家伙基金，致力于網絡大電影項目的投資。今年戛納電影節期間，“毒舌電影”原創短視頻《戛納泡面番》初試鶯啼。

“毒舌電影”創始人何君曾這樣表達過自己的創業初衷，“IMDb上收錄的電影超過兩萬部，普通人終其一生也看不完，這就需要有一個篩選的過程，我們的口號是，干掉爛片。”以“毒舌電影”為代表的許多電影類大號，粉絲動輒幾百上千萬，其一舉一動對電影票房有著巨大影響。這許多個電影大號猶如照妖鏡，使得爛片無所遁形，使得很多頂著大片名號的電影口碑票房雙輸。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對方磨刀霍霍也是可以想見。

除此之外，依靠流量進行二次售賣還是這些娛樂八卦大號們的最普遍選項，一篇軟文的價格早已高到突破天際，而如“關八”社長打造個人IP者也屢見不鮮。

自媒體內容創業下一步咋辦？

在時政類大V遭到整肅之后，活躍微博的重任變壓到了八卦類大號的身上，而后者也沒有讓微博的期待落空，娛樂八卦成為微博最重要的流量引擎，“王寶強與馬蓉”話題的火爆甚至造成微博宕機。

微博今年一季度的股價獲得了不少提振，雖然市盈率還是很低。盡管自2014年開始，微博就開始實施扶持中小V的舉措，但收效甚微，流量依然向頭部聚集，失去這些娛樂八卦大號對微博的打擊不言而喻。

較之微博，微信此番受到的打擊不那么明顯，但其影響卻更為深遠。對自媒體從業者而言，即便自身在微信這個平臺上已經取得巨大的體量，也很可能“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廣大自媒體對微信的忠誠度將大幅減弱，還在培育期的小程序也將被殃及，大量自媒體會向APP以及其他平臺轉移。但中國的互聯網從來都不是法外之地，一個APP并不能成為最后的安全堡壘。況且APP現在的下載量增速也一直在放緩，整體局勢始終不容樂觀。

這些娛樂八卦大號被封停之后，大量粉絲感到無所適從，出現了某種獲取信息主體的真空期，這是否會是二三梯隊賬號上位的良機目前尚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幸存者們在內容方面的自我審查將進一步加強，八卦的產出和消費都不會停止，只不過八卦本身會索然無味。

“早上想了幾個選題，自我審查就直接咔嚓了。所以到底是不能寫明星八卦，還是不能說國產片不好，有沒有準話兒啊。要自己不斷試探底線這招太狠了，看來今天只能隨口罵罵墮落的美國大片了。”某娛樂自媒體創始人在朋友圈無奈地吐槽道。

這次針對八卦類自媒體的整頓不會是終點，鐵錘下一次會落到誰的頭上沒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過往幾年自媒體行業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盛景象將一去不復返，出于風險考量，投資人會變得更為謹慎，自媒體進一步融資無疑將更加艱難，已獲投者估值或也將大幅縮水。凜冬已至，自媒體從業者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