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浪科技 張澤宇

6月14日下午1點半，人人車突然發布了一封全員郵件，宣布要進行新一輪裁員，3點部門領導便進行約談，不少員工當天就走完了離職流程。

“沒有任何征兆”，在人人車工作了一年的唐穎（化名）向新浪科技回憶起這一段經歷仍有些無奈，但她并不是少數的那一方，HR向她透露，此次裁員的比例高達60%，人人車官方對此數字不予置評。

這已經是人人車今年以來第二次大規模裁員，僅僅4個月前，CEO李健發布內部信宣布轉型合伙人制度，分公司員工要么選擇加入合伙人，購買線索自己開店，要么只能選擇離職，這被員工們視為變相裁員。

盡管對外不斷公布合伙人“喜訊”，宣布多家嚴選店成立，以及發布又刪除的“融資”消息，但人人車所處的危局始終難以掩蓋。

作為最早嘗試C2C模式的二手車電商，人人車的創業之路反而沒有占到天時地利。

2015年，完成了與58同城合并之后，趕集網創始人楊浩涌也殺入了二手車電商賽道，同樣選擇了C2C模式。只不過經過多年互聯網戰爭的楊浩涌打法更加兇悍，在獲得2.5億美元的A輪融資過后，大規模投放廣告，而這筆資金幾乎等于人人車前四輪融資總和。

速度之快，讓李健措手不及。早在成立之初人人車拿到第一筆融資時，團隊還覺得“怎么做計劃錢都花不完”，但競爭對手突然砸錢打出鋪天蓋地的廣告是他們沒有想到的。當時人人車整個市場團隊也僅有3人，這也導致廣告上線比對手晚了兩個多月。

就在這個時間差內，瓜子二手車在百度搜索指數瞬間超過了人人車，原本在業務數據上的優勢也被磨平。為了站穩腳步，2016年3月，宣布1.5億美元D輪融資到賬的同時，李健高調宣布拿出5億元投放廣告，并要在年內覆蓋300個城市。

原本就相對吃緊的資金，再加上殘酷的市場競爭，讓人人車很快就出現了問題。2016年下半年，人人車被曝出大規模撤銷站點并進行裁員，與此同時瓜子已經進入超過100個城市。

后來在與滴滴談融資時，李健向程維復盤道，“2016年我們必定會犯那個錯誤，根本原因是因為我們過去看待創業、看待競爭、看待我們的戰略、戰術、看待我們團隊的組建，我們的心態是一個求勝的心態，而不是一個必勝的心態。”

這或許是創業早期人人車出現的最大問題。出身產品經理的李健十分看重與員工和客戶的關系，并提出了“朋友·愛”的企業文化，大意就是讓員工對待客戶和同事都像對待朋友一樣，真心為對方著想。

那時李健沒有獨立的辦公室，公司整體非常的扁平化，員工上班不用打卡，即便是生病請假也不會扣工資。聽起來愉悅舒適的辦公氛圍，但在激烈的額競爭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經過此次危機，李健也一改“情懷第一，商業第二”的想法，表示“要不惜一切代價搞定對手。”

廣告戰給整個二手車行業帶來了巨額虧損，但處于戰爭中場，沒有人能就此收手。優信CEO戴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打了兩年廣告，沒什么口碑，停了就掛掉了”，“現在大家比拼的是耐久力。”

李健也清醒地意識到“活著”的重要性，在無法繼續燒錢跟投廣告，轉向精細化運營的一年后，2017年9月，人人車拿到2億美元的滴滴戰略投資，轉身就宣布拿出10億元，重新加入廣告大戰。

拿到滴滴戰投的人人車，看似得到了一個強勁支撐，在對外發聲中雙方也表示在不斷深化合作。一方面滴滴從人人車平臺直接采購二手車，另一方面人人車將為滴滴車主提供新車交易或融資租賃服務等。按照雙方的計劃，未來三年雙方合作達成的二手車和新車交易規模有望超過200萬輛。

▲滴滴曾給人人車提供入口

一時間，滴滴上還增添了“二手車”的入口，以此接入人人車，而在人人車內部也專門成立網約車部門與之對接。但這看似完美的合作卻并不順遂。

2018年7月，P2P頻現暴雷，而與人人車合作的擔保人也在名單之中，直接導致了對滴滴司機金融業務的中斷。再加上9月起滴滴順風車事件爆發，也無暇顧及與人人車的深入合作。

接連的黑天鵝事件讓人人車網約車部門的業務不得不暫停，在10月進行了一輪人員大調整，與此同時滴滴上二手車的標簽也已經下線，雙方高調的合作暫時沒了下文。

與投資者合作并無太多成效，再加上隨著時間愈發吃緊的資金，讓人人車不得不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關閉了多地城市業務。

新浪科技當時就曾報道，人人車在官網介紹中 “業務覆蓋全國超百座城市”的內容已被刪除。人人車客服向新浪科技證實，威海、吉林等確實已經關閉，但其未透露關閉數量。人人車官方則向新浪科技回應稱，關閉部分城市屬于正常業務調整。

這只是地方布局大撤退的伏筆。2019年2月，人人車各地分公司員工突然接到通知，必須在成為合伙人和離職之間二選一。

“若參與，也要先離職再加入，屬自負盈虧，與公司不再屬雇傭關系。”如此“裁員”引發多數員工不滿，認為其是想“盡快回本、減少賠償、降低風險”。

“要不選擇走人，要不選擇參與，根本就沒考慮到我們的感受”，一線員工向新浪科技表示，公司給出了一份計劃書，支付4萬元購買250條車主線索，同時升為合伙人，公司聲稱，在理想情況下，合伙人可以每個月掙五六萬。

除了原地方分公司員工之外，人人車還面向公眾招募合伙人，在其官網招募頁面的最上方就寫著“換個玩法改變世界”、“月入10萬+不是夢”、“當月投入，最快當月盈利”等字樣，稱只需要購買4萬元套餐包再加上1萬元加盟保證金就能拎包當老板。

▲人人車合伙人招募界面截圖

宣傳包裝得十分誘人，但新浪科技從看過協議的離職員工中得到的反饋稱，4萬元僅購買250條車主線索，公司不擔保是否能賣出，同時也不對線索質量作出承諾。

另外還有自稱為西安地區合伙人的網友在微博爆料，稱人人車對待各地合伙人不公、不負責，之前承諾的賬號保證金和結算押金沒有按時退還，向相關領導反饋也置之不理。

此外人人車合伙人的數量也是一個謎。早在4月份官方就公布了一個數據稱合伙人數量已經突破4000，但在6月份嚴選店開幕的宣傳中，這個數字的官方口徑又變成了數千名。

“我們堅信目前轉型的方向是正確的，會讓人人車航行得更遠，對更多人是有利的。”對于裁員，李健表示，作為一個創業公司，很難兼顧到每一個員工，人員總有淘汰的機制，有些是因為能力不能勝任，有些是因為公司商業模式調整，能力模型不太適合了。

地方分公司由直營轉變為了加盟的模式，再加上接連的大規模裁員，人人車為了過冬做好了“節流”的準備，但倘若沒有外部資金的注入，仍然難以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生存。

1月18日，李健曾在其朋友圈表示，“感謝金牛區政府為人人車提供了40億資金支持，極大助力了人人車的發展。”人人車還表示未來將在成都建立第二總部。

40億資金還有了政府的背書，這讓危機之中的人人車似乎看到了希望。但離奇的是，李健在不久后卻悄悄地將“40億”的信息刪除了，這讓大家對這條信息的真實性產生了質疑。

一位接近該消息的人士向新浪科技透露，這個消息完全是虛假宣傳，“壓根沒那么多錢，在網上的消息全部是虛的，越虛越大，最后報出個40億。”與此同時，據易簡財經報道，一位接近成都市政府的人士表示，40億元是不可能的，不知道4億元有沒有。

對此，人人車回應稱，李健朋友圈說的是“40億資金支持”，并不是說由政府直接投資，是由政府搭臺協助人人車，通過銀行、基金、金控平臺等市場方式，逐步實現獲得40億元甚至更高的資金支持。

有多少投資尚且是個謎，至少從目前的狀況看，人人車并沒有得到太多的資金注入。據近日被裁員工唐穎透露，協議中的補償金還要分9個月分期發放，但協議上也并沒有寫如果不按時發放會有什么后果。她表示，人人車2018年的年終獎至今仍未發放。

員工們的年終獎和補償金什么時候會有著落？沒有人能擔保，但唐穎始終相信著負責融資的部門還在積極地找錢，公司還是有能力融到錢的。

對于公司大規模調整，李健也顯得十分鎮定。“五年的創業公司，歷史上經歷了無數次的挑戰波折。這次肯定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大的一次。”李健十分堅信目前轉型的方向是正確的，甚至認為今年之內能實現盈利。

但，合伙人戰略究竟能否拯救危局？短期內是否還能獲得資本注入？在資金儲備日益告急的情況下，人人車已無路可退，留給李健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