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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南邊來了一個重慶人,你跟他打招呼說,你們四川風景好啊,他準要糾正你說,瞎說啥呢,我們是重慶人。
打北邊來了一個成都人,你跟他由衷地贊嘆,九宮格火鍋就是好吃,他大概也會鄙夷地看你一眼說,那也比不上成都火鍋。
盡管在外地人眼中,重慶人和成都人都是差不多的方言,差不多的飲食習慣,連盛產帥哥美女的特點都是這么相似,但這兩地的人一定會告訴你,不一樣不一樣,我們跟他們才不一樣。
當然,這可不是一兩個成都人和重慶人之間的分歧,這兩座城市也一直分歧不斷,就拿最簡單的問題來說,你要是問它倆誰才是西南中心,保準不會有一個明確答案。
畢竟,成都和重慶,都已經爭當大哥好多年。
爭當第一,輪番上位
成都當然有底氣說自己才是“西南之王”,成都人站在武侯祠里,就能講一下午的蜀國千年史。在唐宋的時候,成都平原的商品經濟就已經發展了起來,說是四川和西南地區的政治經濟中心,當然一點也不為過。
重慶當然歷史也久,不然李白從哪辭了白帝城。但在清代之前,山城重慶跟外界的聯系還沒有那么緊密,遠比不上成都,當然不可能是西南之王。
但到了清代晚期,西部跟中部的貿易往來和人口流動逐漸增多,重慶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
這個長江邊上的小城,既然能讓李白千里江陵一日還,當然也能把四川的山貨、藥材等運往江浙,憑借著沿江的優勢,重慶也繁榮了起來。
更大的變化發生在鴉片戰爭之后,1869年,英國駐漢口領事就提出“開放四川重慶”,1891年重慶正式開埠,也就由此開啟了趕超成都的光速發展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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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埠的第一年,重慶就建起了四川第一家民營新式工廠——森昌泰火柴廠[2]。到了1915年,重慶的城市人口已經有了51.7萬,超過成都的45萬。在抗戰爆發前,重慶工業已位居大后方第一,其產值是第二位西安的五十倍[3]。
之后就是抗戰爆發,國民政府西遷,重慶成為陪都。大量工商企業和學校也相繼涌入重慶。比起此前的工業重心,重慶這時已經是西南后方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每年6月,重慶上空拉響的鳴笛,既是陪都被轟炸的悲痛歷史,也是重慶短暫地成為全國中心的見證。
直到50年代初,重慶都是四川的工業中心,當時重慶的生產總值占到整個西南地區的三分之一,占四川的七成。
重慶特殊的政治地位一直持續到新中國成立后,當時重慶不僅是中央直轄市,還是西南大區軍政委員會所在地。
不過,這個地位并沒有持續太久。1954年,大區撤銷,重慶降格為省轄市,地位再次發生了變化。
在計劃時代的中國,一個城市能獲得多少投資,通常要看它的行政地位和國家的規劃布局。成為省轄市的重慶,跟省會城市、西部樞紐成都比起來,就一下子弱了很多。
“一五”期間(1953-1957)的156個重點建設項目,重慶只有重慶發電廠一項,而成都卻占五項,并且是國家八個重點投資區域之一,工業水平一躍而上[3][4]。
盡管直到20世紀八十年代初,重慶依舊是重要的工業城市,四川省產品銷售收入前20名工業企業中重慶就占9席[3],但這個時候的重慶,更像是一個勤勤懇懇的長工,干著苦活累活,地位卻早已不復當初。
而大哥成都已經將目光和定位放在了更遠處——對,要做西南的中心。
成都的轉變可從歷年城市總體規劃中就可以看出來,1956年,成都的定義還是“省會,精密儀器、機械制造及輕工業城市”,到了1984年,就變成了“四川省省會,重要的科學文化中心。”
而在1996年,成都已經是“省會、西南地區科技、金融、商貿中心和交通、通信樞紐”[5]。
成渝競爭,相愛相殺
“中心城市”不止是成都的追求,也是重慶的追求。盡管成都更早地提出了要做“西南中心”,但重慶也不甘落后。
不僅是成都人和重慶人互不服氣,在對“中心城市”的追求上,重慶和成都兩座城市也互相較勁,互不服氣。
雖說成都是省會,重慶是省轄市,但改革開放后又出現了轉機。1978年,鄧小平視察四川時提出,把重慶從四川的發展計劃中分離出來,在國家計劃中單列,進行改革試點。這給了重慶跟成都地位平行的機會。
這其中還有段插曲,原本四川想將試點定在瀘州,但國務院認為瀘州沒有代表性,下指示改在重慶。
實行計劃單列,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財政計劃單列。
在試點改革前,重慶的財政要上繳四川省,改革后要直接上繳中央,與此同時,也要減少四川上繳中央財政的份額[6]。
這時候,四川就要考慮,是把自己的資源給這個不交口糧的“外人”,還是給親兒子成都。
到了1997年,重慶正式成為直轄市,面積也相應擴大,那就更有了跟大哥成都較量高下的資格。
雙方的定位都是奔著“中心城市”去的。1993年,國務院確定成都為西南地區商貿、金融、科技中心和交通、通信樞紐(三中心兩樞紐)[7]。而在1994年,“努力把重慶建成長江上游的經濟中心”也一度成了重慶的建設目標[8]。
在之后的日子里,關于“中心城市”的爭論也沒有停過。比如在2003年,重慶市擬定了一份“西三角”(四川、重慶和宜昌地區)經濟區規劃,重慶便稱,自己將成為“西三角”的中心。
成渝之爭早就擺在了臺面上。
《重慶市“十一五發展”面臨的宏觀環境研究》中,明確指出“十一五”時期(2006-2010),“重慶(主城)將與成都競爭本區域的核心地位,而重慶(主城)與區域內的其他地區將會以合作為主。”[2]
當然,要競爭當然不是只有這些“我最厲害”、“我是中心”之類名頭上的東西,競爭當然是實打實地來。比如川渝卷煙的銷售,兩市分別制定了管理辦法,保護本地市場、限制外地卷煙的銷售。
雙方都在爭老大的結果就是,并沒有誰真的高枕無憂坐上了“西部中心”的椅子,但是兩地高度雷同的產業結構,卻讓他們飽受競爭之苦,有時候不得不靠打價格戰取勝。
中央發話,兩地一家
不管喜不喜歡對方,都得好好談一談了。2004年算是一個轉折,成渝簽訂了《關于加強川渝經濟社會領域合作,共謀長江上游經濟區發展的框架協議》。
就像是兩個打完架的小朋友互相道歉,成渝兩地的表態都很直接。與會期間,重慶方面表示了要加強合作,“鼓勵競爭……做到你追我趕、比翼齊飛。”而成都方面則表示“對合作不挖墻角,不設障礙。”[2]
兩個打了幾十年卻誰也打不過對方的人,終于決定坐下來推杯換盞。雖然競爭仍然進行,但主旋律已經變得明朗了。
2007 年,“成渝經濟區”的范圍確定,2011 年,國務院正式批復《成渝經濟區區域規劃》,合作更成了兩地的共識[9]。
拿最簡單的交通合作來說,重慶可以為成都出海通道建設提供方便,成都也能為重慶產品北上提供中轉[10]。
而且,即便是“中心”,爭的也不是一個中心了。
成都的定位是西南的中心,而在重慶市的十一五規劃(2006-2010)中,定位則是重慶(主城)成為長江上游的商貿中心、金融中心、科技中心。[11]
你看,咱們都是“中心”,只是不同范圍的中心而已。
而放到同一個范圍內時,就要明確雙方都是中心。2016的《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就明確講了成都、重慶(大都市區)是“雙中心”。[12]
不過,組團打怪并非就高枕無憂了,重慶和成都都是在計劃時代打下的工業基礎,直到現在,他們最強勢的產業還是工業,對于很多想要從事金融、互聯網、高新技術的年輕人來說,成渝好吃的多,但卻不是工作的好選擇。
盡管2017年的重慶全市的國內生產總值上已經達19424億元,排到全國第5位,成都排到第7位[13],但這些都是靠電子信息和汽車制造等工業生產撐起來的。
2017年重慶市主城片區的工業總產值就達到了9703億元,接近全市生產總值的一半。而成都市2011年的總產值中,電子信息產業和機械工業的產值也占了近一半[14]。
在工資上,成都重慶卻毫不占優勢。2017年,成都的在崗職工工資以79292元位列36個重要城市的15位,而重慶則位列29位[13]。
就算只算重慶主城區,收入也并不高。2017年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6396元,而重慶所有城區中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最高的渝中區,也只有人均34263元[16]。其他城區更是遠低于全國平均。
成都和重慶是僅次于廣州、武漢、鄭州的大學生最多的城市,但年輕人也依舊向往著北上廣等更發達地區。
2018年重慶大學畢業的本科生中,留在重慶的只有27.82%,是畢業生流向最多的地方,而緊接著就是廣東省,有15.17%的畢業生都去了廣東[15]。
回過頭來看,在成渝相愛相殺的這么多年里,雖然GDP一直在漲,但雙方的產業都以工業為主,也都非常依賴國家的固定投資。
這本身就帶著計劃時代的烙印——想當第一就得找爸爸要錢,兩兄弟也就免不了要宮斗。
但要是真的放眼全國,就算真當了西部中心又怎樣,年輕人不還是卯著勁往東部跑。費這么大勁爭頭銜,最后可能才發現,合作才是做大蛋糕的方式。
所以啊,就算了為了能吃到更多小蛋糕,當外人故意問你成都和重慶哪個才是西部中心的時候,也得學會用成年人的禮貌微笑回答:我們川渝人民一家親。
[1]周勇. (1989). 近代重慶經濟中心的初步形成.?社會科學研究, (5), 100-108.
[2]杜鵑.?成渝雙核型空間結構及競合關系研究(Doctoral dissertation, 2007).
[3]袁長富, & 付令. (2009). 試談 1954 至 1997 年重慶產業衰落的行政因素.?金融教育研究, (S1), 31-33.
[4]李益彬. 新中國建立初期城市規劃事業的啟動和發展(1949—1957)[D].四川大學,2005.
[5]岳丹. (2007).?成都市城市結構調整與城市更新(Doctoral dissertation, 成都: 西南交通大學).
[6]林凌. (2008). 重慶綜合改革試點前后的回憶 (上).?四川黨的建設: 城市版, (10), 24-26.
[7]1993年確立成都為西南地區的“三中心兩樞紐”.四川新聞網-成都日報. 2011/05/30?
[8]重慶:西部大開發中崛起的城市.四川新聞網.2002/5/23
[9]趙潔. 成渝經濟區產業發展中地方政府合作模式研究[D].電子科技大學,2013.
[10]張志斌, & 靳美娟. (2005).?中國西部省會城市中心性分析?(Doctoral dissertation, 人文地理雜誌編輯部).
[11]重慶市“十一五”規劃基本思路. 重慶市人民政府網站.2005/10/28
[12]《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
[13]國家統計局數據
[14]李雷雷. (2017). 基于產業聚集的成渝地區產業結構趨同性研究.?金融理論與教學, (2), 81-87.
[15]重慶大學2018屆畢業生就業質量報告
[16]2018年重慶市統計年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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